第三章 客家民系形成于闽西
    第一节 客家民系形成的条件
    世间一切事物的运动、发展和变化都是很复杂的，其中有很 多是原因，既有外因，又有内因。外因可以提供一定的条件，内 因才能起决定性作用。汉民族南方各民系的形成也一样，有诸多 非常复杂的原因。其中汉民族的大规模南迁为汉民族南方各民系 的形成提供了充分的民族人口构成要素以及共同语言、共同经济 生活和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而各民系形成地域的 环境和人文形态诸方面状况则是各民系形成的必要的特色要素。 换句话说，对于某一南方汉族民系的形成来说，汉人南迁是外因， 而某一地域的环境和人文形态诸方面状况则是内因。这是因为， 某一民族的大规模迁徙，到达新的地域定居以后，并非一定产生 新的民系。例如，安史之乱爆发时，唐玄宗奔蜀，平民百姓也南 下人川，高适说:“比日关中米贵，而衣冠士庶，颇亦出(长安) 城，山南剑南，道路相望，村坊高肆，与蜀人杂居”①。可见当时 人川与蜀人杂居者为数众多。虽然玄宗回长安时，随从及百姓返 回关中者不少，但仍有像杜甫之子宗文、宗武一样留在蜀地者， 此后人川者也还络绎不绝。至大中元年(847年)，剑南西川有户 口百万，兵十五万，较天宝户口约增加70%，但是，四川却一直没有形成汉民族的特殊支系。
    汉民族吴民系的形成的原因除了北方汉人多次大规模南迁到 达长江下游沿岸定居，使汉民族人口数量在该地区达到一定规模 这个重要因素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该地区的特定环境和人文形 态因素使然。同样，汉民族湘民系、赣民系的形成也是由于汉人 南迁、湘赣地区的特定环境和人文形态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作为汉民族最年轻、最有特色的民系，客家民系的形成自然 也离不开前述各民系形成的各种因素，但只要深人分析各种因素， 我们却能发现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是汉人情况不同。吴民系、粤民系、闽民系、湘民系和 赣民系聚居区的汉族先民大多都是从中原地区直接迁人，即使有 些人曾在迁徙途中滞留，但滞留地也是早已汉化的江淮佩荆楚间。这些地区尤其是吴、湘、赣民系聚居区距中原不远，自然条件与 北方中原差别不大，而且，在北方移民到达之前，这些地区已高 度封建化，北方移民到达后大都相对集中地聚居在政府开辟的侨 州、郡、县，而且同时期迁人移民的数量较大，有的地区甚至超 过当地原住民。因此，北方移民很快便能适应环境，直接将高度 发达的华夏文明传播到新居地，带动新居地人民发展经济，改善 生活，提高文化水准和生产力发展水平，出现了“邻里皆迁客， 儿童习左言”那样的外来移民与当地居民互相学习的良性互动局 面。于是，以汉民族的先进文化为主导，同时又保留相当部分地 方特色的诸如吴文化、湘文化、赣文化之类的新型文化得以形成， 颇具特色的汉民族新的支系也便应运而生。
    客家民系聚居区汉族先民的迁人情况与上述各民系的汉族先 民的迁人情况有很大的不同。被罗香林先生称为“客家先民”的 南迁汉人，大多不是在短时间内从北方中原千里跋涉直接进入，而是在较长时期经历多次“蛙跳式”辗转南迁才到达目的地的。 在第一次汉人南迁高潮“永嘉南迁”时，尽管也有人到达闽中等 南方地区，但却几乎没有人进人今客家民系聚居地闽粤汀江、梅 江流域地区。在唐安史之乱后的第二次汉人南迁高潮中，虽然有 大量南迁汉人溯赣江南进到达赣南地区，但进人闽西和粤东的仍 极少。古老而封闭的闽西真正被撩开神秘的面纱，张开笑脸迎接北方汉人的到来是在北宋至南宋末时期。此前少量进人者大致有 三种情况，一是为官或驻军人员。因为自从汉武帝征服闽越国、 南海国以后，中央政权对闽粤赣等地的统治已不再实行赐封当地 土著为王的办法，而是由中央政府直接派遣官员进行治理，而且 一般是先驻军后设治。最早于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设立 的赣县就是刘邦派大将灌婴略定江南后设立的。闽西在南海国灭 后也未见封王的记录，因此，历朝派遣人闽西为官或驻守者自然 不在少数。尽管其中大多数人对中原故土念念不忘，无意落籍闽 西，一有机会便要北归，但留滞闽西者也决非绝无仅有。如，
    据《客属巫氏联修族谱》载:
    唐太宗时，巫罗俊奉令守南疆，遂居福建宁化黄连恫，因开化蛮南有功，效封威武侯。是为宁化巫氏始祖。
    据陈国强等生编《宁化石壁客家祖地》载:
    何氏:传至西汉何修，居庐江。……续传至唐末，三十七世 大郎，后梁贞明五年登进士，授宁化县尉。任满后，定居石壁村。 另有何氏名泰克绍先者，曾任福建节推，定居宁化石壁。
    据吴任臣《十国春秋 闽六》载:
    邹勇夫(其先生于邹)于五代以仆射守归化镇(今明溪县)，为邹氏人闽始祖。
    第二种情况是历代进人闽西“避役”的百姓。尽管这类人员并非都是北方汉人，但汉族人士也不在少数
    汀州置州前，福州长吏唐循忠即“检责得诸州避役百姓共三千余户，奏置州”。
    第三种情况是跟随依附或投奔朝廷派驻人员而进人者。如唐 高宗派陈政、陈元光父子人闽“靖边防”，以强化朝廷对漳、潮地 区的统治，后陈元光上书奏请设漳州府，闽西龙岩县属之，陈元 光部众当有部分人进人龙岩及汀州。唐末五代，河南光州固始人 王潮、王审邦、王审知兄弟率部人闽，后创闽国，有大量北人被 招人闽，汀州府属闽国，闽国灭亡后，王闽政权部属及其招揽的 各方人士留居闽西者自然更不在少数。
    随着北方汉族政权的南移，江南北部甚至赣南地区都已人满 为患，加上闽西地区的逐渐被开发、被汉化，五代北宋以后进人 闽西的中原流民，开始更安心于在闽西地区开发创业，兴建家园。 然而，这时期迁人闽西者大多不是从黄河流域、江淮等中原地区 直接迁人，而主要是由在浙江、江西等地流寓数代之后再迁人的。 五代、北宋以后，苏、皖、赣等地由于北方流民的大量涌人，生 存空间相当狭小，加之战乱频繁，人们因此再度收拾行囊，携家 带口往南迁徙，寻找更有发展前途的空间。而滞居浙江、江西等 地的北方汉人，首选的最理想的迁徙目的地便是人口稀少，仍有 开发余地的闽西。如:
    《吴氏族谱》载:
    吴氏源出周太王，生子泰伯、仲雍，是为始祖。后梁乾化年 间，有吴氏八十郎者，登进士，居苏州梅里村。生子六，长子留 守苏州。其余五子同徙闽之延平铁石。后唐同光元年兄弟五又转 徙宁化石壁各村落定居。①
    《蓝氏族谱》载:
    蓝氏源出黄帝昌意之后。大始祖昌奇出生时正值神农氏贡秀 蓝一株，帝即以物赐子为姓蓝，并分封昌奇汝南。后传一O八世 明德公，于唐天授庚寅年避武则天之朝政，择居豫州建康。再传 至十五世吉甫，弃建康人闽而居建宁。续传二世万一郎，由建宁 崇善坊迁宁化石壁。

    《宁化南门外直街孙氏族谱》载:
    始祖讳誗，乃唐中书舍讳拙之子。唐嘻宗中和三年，因黄巢 之乱，充承宣史，引兵游击闽越江右间，以功封东平侯，嗣略虔 化县，民皆安堵，父老遮道请留，遂定居该县。 另据陈国强等主编《宁化石壁客家祖地》载:
    孙氏太郎之曾祖父原为汀州刺史，故居汀州，同光二年(924年)，自汀州花园角迁居宁化青坪(石壁地区)o
    两宋之交至南宋末，北方汉人南迁并进人闽西呈如下几个特征:
    第一个特征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续时间长。从五代初王 潮、王审知率部从赣南人闽途经闽西开始，北方汉人及先期滞居 赣南、闽北、闽中乃至浙西的北方流民似乎发现了闽西这片尚未 开发的土地，北方一有风吹草动，便纷纷进人闽西。尽管赵宋王 朝建立并迫使吴越王钱椒和割据漳、泉二州的陈洪进“纳土”、“归 地”，俯首称臣后，有过长达百年的强盛时期，但由于从宋初开始， 封建统治阶级就忙于统一和集权，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减轻人民负 担，让人民休养生息，以缓和阶级矛盾，反而变本加厉，对一些 地区“赋敛急迫”，逼得“农民失业，不能自存”②。因此，从其建国之初，各地农民起义就连续不断。
    最早导致一波浙赣难民较大规模进人闽西是宣和三年(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