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土地革命的客家因素
                      傅柒生
    一、引言

    1927年8月至1937年7月的中国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也称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开辟和建设了广大的革命根据地，开展了打土豪、分田地、废除封建剥削和债务，满足农民土地要求的革命—土地革命，成为中国历史上光辉的亮点，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客家革命精神耀眼的折射。以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瑞金宣告成立为标志，以赣南和闽西两块革命根据地为主要构成的中央革命根据地(中央苏区)正式形成。毛泽东在1934年1月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指出:“中国苏维埃区域是中国反帝国主义的革命根据地，中国工农红军是全中国反帝国主义的主力军。”“至于中央苏区，这里是苏维埃中央政府的所在地，是全国苏维埃运动的大本营。”①
    中国的土地革命是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发生、发展的一场重大革命运动，它之所以能轰轰烈烈地开展并取得惊天动地的伟大成果，是顺应时代发展潮流、体现民心向背的必然结果，亦是诸如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多方面的历史选择，最根本的原因是有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和广大党员、战士、人民群众的牺牲。在1929年7月召开的中共闽西一大上，毛泽东指出了巩固和发展闽西革命根据地有六个有利条件:第一，闽西有80万发动起来了的革命群众。第二，各县有共产党组织。第三，各县建立了武装。第四，粮食可以自给。第五，地势险要，便于与敌作战。第六，敌人内部矛盾可以利用。毛泽东还提出了建立和发展革命根据地的三条基本方针:一是深人进行土地革命;二是彻底消灭民团土匪，发展工农武装，有阵地地波浪式地向外发展;三是发展党，建立政权，肃清反革命。毛泽东的分析无疑是正确而且深刻的，它不仅适合于闽西的土地革命战争，推而广之，也适合于开展中国苏维埃革命运动的一般地区。此外，土地革命最成功的区域还有众多客家因缘的有利于革命的条件。客家是中华民族的一支重要民系。客家人从中原革路蓝缕，迁徙南渡，充斥着无奈、艰辛、险恶、苦难，为求生存、图进取，他们就必须拼搏奋斗，不革命就没有出路，而且客家人本身多是中原衣冠士族，骨髓里流淌着自信自强的气质，环境的改变也不能让他们失魂丧志，造就了客家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革命进取精神。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发生了改变中国命运的三大运动—太平天国运动、辛亥革命、土地革命—其主要领导者和决策者都是客家人，例如洪秀全、孙中山、廖仲恺、叶挺、朱德、叶剑英等，客家人成为影响着中国革命历程的风云人物。日本著名学者山口县造在《客家与中国革命》一书中，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了客家人的革命精神:“翻开数百年之中国历史，没有一次政治变动，是与客家人无关的。……客家的精神，是中国的革命精神。”“没有客家，便没有中国革命”。山口县造的结论未免有夸大之词和偏颇之嫌，并不足以引为全信之据。但是，可以比较肯定客家人确实有很强烈的叛逆思想，换言之，就是具有革命精神。不管从哪种层次的角度来说，不可否认客家因素在中国土地革命战争中不可或缺，特别是朱毛红军和赣闽苏区人民以卓尔不群的客家英雄性格，在中国土地革命斗争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罗香林先生曾指出:“吾人研究客家问题的使命，不仅在于探索客家民系的属性，而尤在于找出了他的属性后，再进而考核由此属性所产生的势力和影响。”①探论中国土地革命中的客家因素，这在革命史和客家学双方面研究领域应该都是一个新课题。本文拟从客家观的视角来考察中国的土地革命战争，并从土地革命的历史事相中解析客家因素，探索中国革命和客家之间具有的必然联系，寻找客家人在中国革命坐标中的固有位置。
    二、影响土地革命的客家因素分析
    1、心理和精神因素
    作为历史上著名的政治运动，分析探索中国土地革命的最基本因素自然首推政治，但笔者认为属于心理和精神的因素更原味或者境界更特别，而且客家的革命精神在中国土地革命中具有重要意义，故而列于政治因素之前进行阐述。
    客家人自中原大地迁移到闽粤赣边的客家大本营的历史经历是一段艰苦的流动过程，是开拓进取、接受挑战、改变命运、追求美好的过程，这个奋斗过程必须使客家人摒弃“安土守常”，“安土重迁”的保守传统观念，正如许多客家族诗所言，“信马登程往异方，任寻胜地振纲常”。造就了客家人四海为家不安于现 状却执著敦亲睦族、爱国爱乡的心理行为，培养了客家人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抗争精神和团结互助、拼搏奋斗的牺牲精神，这些可贵的精神使得客家人具有永不枯竭的生命活力，能够愈挫愈奋。同时，客家人在辗转迁徙的流动过程中以及来到闽粤赣客家大本营后世世代代的农耕生活中领悟出一条朴素的真理:实实在在、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根植在客家人意识深层的这种务实精神的突出表现是他们的多元信仰，不仅儒、佛、道等各种宗教信仰杂陈于一体，天神、地抵、人鬼皆有，而且每一位神灵都有多重的实用功能。这就为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形成了肥沃的思想土壤，为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实践提供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人的心理素质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环境下外化为不同的精神和信念。在客家人民生活的广阔红土地上，红军秉承了客家的精神特质，客家子弟也使这种精神得到意义更深的弘扬，逐渐形成为那个时代的伟大精神，我们今天可以把它概括为“苏区精神”。著名党史专家石仲泉教授把苏区精神的基本内涵概括为:“星火燎原，信念坚定;反对‘本本’，开拓进取;执政为民，争创第一;艰苦奋斗、廉洁奉公;无私奉献、不怕牺牲。”①其实，苏区精神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客家精神。譬如，红四军从井冈山下山，向赣南、闽西客家地区发展，沿途冰雪不化，战士衣着单薄，食不果腹，而且后有追兵紧跟不舍，前有敌军重兵堵截，其困难可想而知，就是在这种艰苦斗争条件下，广大红军官兵磨炼出了坚强的革命意志和革命毅力，克服了重重困难，坚持战斗。当然，客家人不怕牺牲的献身精神在土地革命战争期间最突出的表现莫过于长征。许多客家儿女都成为长征的亲历者，他们以百折不挠的革命精神和所向无敌的英雄气概，翻越陡峭险峻、人迹罕至的座座高山，跨过激流汹涌、天堑难逾的条条江河，穿越沼泽遍布、神秘莫测的茫茫草地，克服了超越生存极限的困难，斩关夺隘，抢险飞渡，在数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蹬出一条通向胜利的坦途，谱写了一曲“革命理想高于天”的颂歌。以闽西子弟兵为主的红五军团第三十四师，受命阻击敌人，在湘江一战中，浴血奋战三天三夜，二千多名闽西子弟兵壮烈牺牲。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铁壁铜墙，掩护了党中央、中央军委、主力红军的安全转移，他们用宝贵的生命谱写了长征路上和革命史上最悲壮的共产主义献身之歌。
    任何一个民族或者民系的心理都有双重性和多面性，客家也不例外。我们说客家精神主要体现为革命精神甚至可以直白地说成为叛逆精神，但是客家人又有强烈的崇正意识—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维持客家先祖所客观持有过的衣冠士族正统位置和主流意识，这两种似乎水火不相容的心理意识交织在南渡到闽粤赣边客家大本营地客家人身上，却在土地革命战争中得到非常好的融合。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是对旧的社会体制的一种叛逆，是要革除旧体制下反动阶级的命，但它又是给被剥削阶级一个当家作主人的机会，给广大群众划出一片明朗的天空，自然得到处在社会底层的广大客家人的肯定与支持。客家人心理的双重性和多面性还表现在，一方面客家人有许多优势，例如爱国爱乡，敢于开拓、英勇无畏，精诚团结、弘扬正气等等。另一方面客家人也有许多心理劣势，例如安于现状的保守思想，郡望自矜的自恋情结，眼光短浅的小农意识，心胸狭隘的窝里斗等，这是在长期封建社会中积淀而成的带有普通性、顽固性和腐蚀性的丑陋性格或心理状态，这些曾一度束缚着客家人在历史中的前进步伐。不过，在土地革命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却神奇地使客家人优秀的一面得到了很充分的发扬和应用，同时，也使一些不好的心理和生活方式得到扬弃和纠正，从而使客家人较之其他汉族民系具有更多的先进性，性格或心理日臻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