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西客家生殖崇拜事象探举
            张佑周
    近代以来，许多历史学、考古学，文物学、人种学和文化学的 研究成果都表明，世界上无论哪个民族，在远古时代都奉行过生殖崇拜。这是由于原始时代生产力极其低下，为了战胜自然灾害和抵御野兽及异族的侵扰，维持氏族群体的生存，原始人类都希望自己的民族人口不断增加，群体力最不断壮大。氏族的繁衍与氏族的存亡密切相关。正如普列汉诺夫所说:“氏族的全部力量，全部生活能力决定于它的成员的数目，因而每一个成员的死亡，对于其余的人是一个重大的损失。”但当时的人类没有任何医疗卫生条件以挽救或延缓死亡，人类只能自生自灭，任其自然;种的繁衍，只能靠人口生殖。然而，原始人无法理解复杂的生育过程的奥秘。于是，由种族繁衍的群体欲望产生了对于奇妙的生殖行为乃至对于生殖器官的虔敬和崇拜。于是，由生殖崇拜的进化，演变而产生了原始的宗教和艺术;于是，随着历史长河的滚滚向前，人类社会的沧海桑田，这种早期崇拜现象在人类生活的诸多领域留下了相当丰富的文化遗存。本文仅对闽西客家地区生殖崇拜的某些文化事象作粗浅的探讨，作为引玉之砖，以就教于客家学研究界的专家，学者和同行.世界各地的早期人类生殖崇拜，尽管五花儿门，无奇不有，但无不表现为对于生殖行为和男、女生殖器官的崇拜。如古希腊人就曾崇拜男性生殖器，在其早期戏剧“羊人剧”中，游行歌队抬着巨大的男性生殖器模型，载歌载舞，庆祝葡萄丰收，人丁兴旺。但更多的民族却崇拜女性生殖器，即女阴;而且，对于女阴的崇拜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生殖崇拜。这是因为，原始人最初只清楚地知道女人有“产生一个新的生命的能力”，②而“新的生命”又是从女性的阴户破门而出的，因此，人们对阴户这个“生命之门”容易直觉地产生崇拜。相反，男性及男性生殖器官在生育中的作用，限于原始人的认识水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是无法了解的。
    女阴崇拜主要表现为对女阴形象物和女阴象征物的崇拜.老子说:“玄牡之门，是谓天地根。”③清楚地指明了女性“生命之门"的神圣。因此，许多地方都把圆形、椭圆形，橄榄形和三角形的洞穴，河川、盆地，山谷等女阴形象物作为崇拜对象，或把某些有如女阴形象的物体作为女阴象征物加以崇拜。如许多地方有崇拜鱼的习俗，除了把鱼作为“年年有鱼气年年有余)的“吉祥物”之外，闻一多先生的解释是:“从表象来看，因为鱼的轮廓(准确地说双鱼)…，与女阴的轮廓相似;从内涵来说，鱼腹多子，繁殖力强。当时的人类还只知道女阴的生殖功能;因此，这两方面的结合，使生活在渔猎社会的先民将鱼作为女性生殖器官的象征。这表现了远古人类的一种模拟心理，表现了他们对鱼的羡慕和崇拜。"④这是颇有见地的。
    随着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制度的确立。封建道德伦理观念的完善和巩固，人们羞于显露生殖崇拜的形式;于是，古希腊的“羊人剧”昙花一现之后进人了古典艺术的殿堂，对女性生殖器官的崇拜也只能曲折隐晦地演化为对土地、河川、溪谷等形象物或女性祖先的崇拜。这些崇拜现象在进人文明社会的今夭仍远未消亡的事实，足以说明女阴崇拜意识的历史积淀之深厚。
    闽西客家地区存在着大盘的对女阴形象物崇拜的民俗事象.长汀、上杭、永定等地都对女阴形的夭体、地形，物体虔敬有加。如在祭祀习俗方面，阴历八月十五祭月亮，逢年过节或每月初一，十五祭水口、山口公王，对女阴形祖坟也祭奠更勤;在饮食民俗方面，端午节的棕子呈三角形，冬至节的笋包子呈扁橄榄形;在择地建房，建阴宅祖坟时，一般也以女阴形地形为最佳;各性氏的宗祠，一般都建在靠山脚的女阴形(一般是后山呈凹状)宝地，后山护坡修成半圆形，而宗祠前面要挖一口半圆形的池塘，使宗祠整体构成圆形或椭圆形，如著名的古田会议会址，永定下洋中川的胡氏宗祠、永定下洋翁坑美的张氏宗祠等都是这样的典型建筑物;最为特别的是永定客家的圆形土楼和半圆形围屋，被誉为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葩，吸引了纷至沓来的中外旅游者和各方面的研究人员。为什么永定等地会有如此特殊的建筑奇观呢?除了许多专家学者所指出的建筑学、风水地理、防暴防盗等方面的原因之外，笔者以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出于客家人顽强的女阴崇拜意识。客家人为避战乱及天灾由北方中原辗转南迁来到闽粤峨边区开发拓展，尤其是到达永定之后，遥望故乡，迢迢万里，北归无望，于是死心塌地在此开居创业，重建家园。为了新的家乡的繁荣昌盛，客家人急切地希望 增殖人口。“玄化之门，是谓天地根”，洛守中原文化传统的客家人，对此至理名言有深刻的认识，并创造性地运用于家园建设中。尽管建土楼时家庭人口较少，也要建起又高又大的圆形土楼，希望在这种“神圣”、“吉祥”的住宅中迅速地繁衍子孙，尽快地兴旺发达。
    此外，闽西客家地区由女阴崇拜而转化为某种禁忌的民俗事象也很普遍。如水稻田，在七十年代大规模平整土地前，许多地方即便是一马平川，也很难见到正方形或长方形的地块，而更多的是菱形，椭圆形或弯月形，客家话所谓“弯弯曲，割出谷;笔笔直，得食。”究其原因，除了地形限制之外，视大地为母亲的客家先人在垦荒造田时是否也由于潜在的女阴崇拜意识在起作用?再如春夏犁地插秧、池塘挖泥捕鱼、水井换洗等工种，客家人一般不让女性去干，尽管客家妇女农活样样能干。最为典型的是笔者家乡永定下洋翁坑美村祖祠山脚有一口老井，深不过五尺，泉水从井底石岩的一个女阴形泉眼喷涌而出，甘美异常，全村居民无论远近，世世代代都到这口井挑水(近年村里许多人试图在家里打井，但水质不好，不敢食用)。因为该水井靠山，山上的泥沙及树上的枯叶落入井中，水井经常要良干换洗，这项工作都是村里人义务去千的，但女人绝不能插手，据说是女人插手泉水会断流。有一次一个勤劳的新娘子擅自换洗水井，那一年恰巧天旱，泉水很少，新娘子做了好事反而遭村人贵怪.这个例子充分说明，客家先民有意无意地把洞口、水井等阴户形象物看成是神圣的“生命之门”，到了唐末宋初客家民系形成时，客家先民比原始人进化得多了，他们巳初步理解阴阳相生、新的生命要男女结合才能诞生的道理，“生命之门”要和男性去叩开，女性下井是阴阴相克，这无疑是一大禁忌。
    闽西客家人的女阴崇拜，除了表现为对女阴形象物和女阴象征物的崇拜之外，更为普遍更为常见的是通过女阴形象的替代物或符号来表达对女阴的崇拜意识。女阴形象的替代物有小船、田鸡(田里的大青蛙)、铁锁、鞋子等。许多地方客家姑娘出嫁时，娘家的陪嫁物中有布鞋、铁锁头等，由新娘将布鞋和钥匙送给新郎，以此郑重表明，姑娘从此归属如意郎君了.女阴形象的符号，则有“△”(或倒三角形)，u0“(橄榄形或椭画形)、“<>”(菱形)、(半月形)、“O”(圆形)等等。这些女阴符号似乎也是世界通用的。美国人魏勒在《性崇拜》一书中说:“有毛的女人阴阜呈一种倒金字塔的形状，或尖端向下的三角形形状”，又说:“两条曲线组成的橄榄形，是约定俗成的代表阴门的图案。……椭圆形和菱形，则是橄榄形的习惯表现”。世界上许多民族都称女阴符号为“神圣的女性三角形。”可见，我们说客家的圆形土楼、半月形池塘、非方形的地块、三角形的粽子、扁橄榄形的笋包子以及客家土楼大门常见的圆形门环和夔形图案等等，都是女阴崇拜的潜意识表现，是不无道理的。
    闽西客家地区的女阴崇拜事象还有很多，由于笔者深人调查研究不够，恕不一一列举。但笔者以为，作为一种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曾经泛起波澜的民俗事象，在把传土造人，炼石补夭的女锅氏奉为女性始祖的中华民族的重要支系—客家民系中留有明显的哀迹是不足为怪的。因此，本文的论述尽管肤浅，但决无故弃玄虚之意，恳望学术界前辈和同仁批评指正。
    ①《普列汉诺夫美学论文集》第1卷第361页，人民出版社，1983年10月版;②⑤0、A。魏勒《性崇拜》第240一241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