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客师"与客家巫术

　　巫术(magic，一作魔术)可以广义地解释为通过诵读

　　设定的词语(set words)、表演设定的动作(set acts)来控

　　制或者折服假想中的"超自然力"，使之从于人之意愿的努

　　力①。

　　英国文化人类学家弗雷泽(Frazer)认为，巫术和宗教

　　在很多地方、很多时代是互相混合不可分解的，但毕竟有

　　过一个巫术纯粹独存的时代(age of magic)

　　假如撇开"是否有过一个巫术纯粹独存的时代"的问

　　题，我们确实看到了巫术同宗教相混合的情况，也看到了

　　巫术同宗教的区别、宗教巫术同非宗教巫术的分别。举例

　　言之，中国的占卜巫术起源先于中国的各种宗教;占卜巫

　　术用于命名、择婚、"看风水"、"选日子"等，主要根据五

　　行、八卦、干支等因素的排列组合。有的并不涉及宗教神

　　灵观念，有的却称神说鬼，沾染宗教色彩。这种情况也见

　　① 参见J.B.Noss关于巫术的如下解释:Mag沁二y饭!~珍defineda:。n

　　endea钧ur thro吧h utterance of set words.or the伴rformace of哭t acts，to

　　control or悦ndt坛囚wer of the world to znan，5 wili.

　　62

　　于客家的巫术信仰。陈梦林《诸罗县志》(1724)记:

　　(诸罗民间)尚巫，疾病辄令攘之。又有非僧、非

　　道，名客仔师。携一撮米，往占病者，谓之米卦，称

　　说鬼神。乡人为其所愚，倩贴符行法而祷于神。鼓角

　　喧天，竟夜而罢。病未愈，费已三、五金矣。不特邪

　　说惑人，亦糜财之一窦也。

　　诸罗今称嘉义，在台湾省中部，台湾各地均有“客仔师”和

　　“米卦”流行;“客仔师”又称“客师”，是闽南人对客家巫

　　师的称呼(闽南人或称客家人为“客仔”， 《诸罗县志》:

　　“漳、泉人称之日客仔”);“米卦”则是中国古代占卜巫术

　　之一种，《诗经》、《淮南子》和《离骚》等书已有“握粟出

　　卜”、“医之用针石，巫之用精藉，所救均也”和“怀椒精

　　而耍之”的记载。在“米卦”初行的上古时代，佛教尚未

　　传入、道教尚未形成，“米卦”同宗教本无干系，所以流传

　　至今仍保留“非僧、非道”的面貌;在宗教产生以后，客

　　家巫师及其“米卦”巫术沾染了宗教色彩，术者也“称说

　　鬼神”、“祷词请神”。

　　从台湾的客师和米卦，我们可以看到两个明显的事实:

　　一、客家巫术起源颇早，源头在于上古、在于古代中

　　原，

　　二、客家巫术影响颇广，影响及于闽南、台湾等地，影

　　响及于闽南人(“福佬人与等民系。

　　客家巫术按照施术的预期结果略可分为预知(通过占

　　兆测知事之起因和走向)、预制(通过施术制造事之祥瑞或

　　灾象)和预防(通过禁行和忌行防止事之灾变)三类巫术，

　　浪p占兆巫术、黑白巫术(black magic and white magic，按照

　　人类学家的说法，巫术用于恶意方面、制造灾象的称黑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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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用于善意方面、制造祥瑞的称白巫术①)和禁忌。占兆

　　巫术所取的兆象有自然生成和人为产生的两种，民间因而

　　有“取个好兆头”的说法和做法，客家人称之为“做彩”。

　　客师巫术属于“术者巫术”，是“倩”(按:倩即雇佣

　　之意)客家巫师来完成的，但客家巫术有许多并不必劳驾

　　巫师，是人尽可行的“自行巫术”。

　　第一节占兆巫术

　　中国的占兆巫术起源颇为久远。据史载，对于兆的信

　　仰以及占兆的活动在伏羲、黄帝时代已广为流传，进入封

　　建社会以后并曾设官专司其职。

　　在上古，兆的本义是龟甲受灼所生之裂痕。《说文》:

　　“扑，灼龟诉也，从卜，兆象形。兆，古文扑省。”又引申

　　为“事之先见者”，《淮南子》:“天气始下，地气始上。??

　　缤纷笼从，欲与物接，而未成兆联。”占兆指预测和解释兆

　　象同未来事物之间联系的观念和活动，《国策》:“(赵)襄

　　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

　　客家占兆巫术主要有:

　　〔米卦〕台湾地方文献《诸罗县志》(1724)、《台湾府

　　志》(1746)、((彰化县志》(1834)、《东流识略》(1873)、

　　《台阳见闻录》(1891)有关于“客师”(或作“客仔师”)和

　　“米卦”的记载。日人铃木清一郎《台湾旧惯习俗信仰》于

　　“米卦”条下记:

　　所谓“米卦”，就是从问卜人拿来的少量稻米中一

　　① 参见林惠祥《文化人类学》第264页，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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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三次拿出少许米粒放在卜卦先(按:“卜卦先”即卜

　　卦先生、巫师。先，先生也。《汉书??梅福传》:“叔孙

　　先非不忠也。”颜师古注:“先犹言先生”前面，三次

　　要放在三个地方。然后卜卦就先计算米的粒数，根据

　　米粒的多少来判断吉凶祸福与事业成败。

　　台湾学者黄文博在《台湾信仰传奇))(台北台原出版社1987

　　年版)一书则报告说:

　　(米卦)是用小碗或者瓷杯盛满白米，使之微凸，

　　然后以受惊者所穿之衣物(避免使用毛织品，如此才

　　不会“咬”住米粒)复盖起来，拉紧抹平之后，点香

　　祷词请神。”一念咒完毕，置香于桌子，然后小心翼

　　翼，掀开复在米杯上的衣物(绝不能碰到米粒)，仔细

　　观察，以便由最上层米粒所显现的形状，依其角度、方

　　位，来研判致惊或致病的种类和原因。

　　〔取占〕取占是“取兆而占之”的意思。客家人出门遇

　　到不吉利的事就说“兆预都唔好”(预兆不吉)，迷信“兆

　　预”的人被称为“爱取占的人”。客家民间有一则故事说:

　　古时有个叫李威光的人，他上京赴试，一出门就踩死了一

　　只黄毛小鸡，他认为兆预不好，就返回家中。母亲问明原

　　因后，说:“脚踏金阶殿上游，这是好兆预，你尽管上路吧1"

　　李威光听了十分欢喜，立即起身出门，母亲随后相送。走

　　了不远，看到有个妇人在切薯芋准备下种(清李世熊《宁

　　化县志》于“薯芋”条下记:“取薯一本，片片切之，只留

　　皮一面，余面稍沾肥灰，种之，即皮上发根生苗”)，李威

　　光见其拦腰而断的情形，又认为兆预不吉。母亲说:“时候

　　到了，应该要种的(种与中同音)，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又

　　走了不远，看到有人户家送葬，刚抬了棺材出门。李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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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认为大不吉利。母亲说:“你用劲从棺材上跳过，就是

　　‘官上加官’了(棺、官同音)。”李威光跳过棺材，吓出一

　　身汗来，就脱了布衫。母亲说:“脱了布衣换锦袍，你好好

　　上路吧，愿你‘一路福星’。”李威光果然考中了武状元。在

　　这个故事里，李威光和他的母亲对“兆预”做解释，这就

　　叫“取占”(跳过棺材、取个“官上加官”的好兆头，这种

　　有意为之的做法属于“做彩”，下文另谈)。

　　取占略可分为两类。一类具有很大成分的主观随意性，

　　如李威光和他的母亲对于同一“兆预”竟然有截然相反的

　　解释。另一类则有约定俗成的固定说法，兹举数例，略加

　　说明:一、眼跳之兆。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客

　　家民间对于眼皮颤动的解释因左、右眼及各时辰而异。子

　　时左眼跳，有贵人到，右眼跳有饮食;丑时左眼跳有忧愁，

　　右眼跳有人思念;寅时左眼跳有远客来，右眼跳有喜事;卯

　　时左眼跳有客来，右眼跳主平安;辰时左眼跳有客来，右

　　眼跳有损害，已时左眼跳有饮食，右眼跳有凶恶;午时左

　　眼跳有饮食，右眼跳有凶灾;未时左眼跳有吉昌，右眼跳

　　有小喜;申时左眼跳损钱财，右眼跳有忧愁;酉时左眼跳

　　有客来，右眼跳有远客来;戌时左眼跳有客到，右眼跳有

　　聚会;亥时左眼跳有客到，右眼跳有官司①。二、耳热之兆。

　　客家民间有“左耳烧，财;右耳烧，衰”之谚流传(烧，热

　　也;衰，倒霉也)。对“右耳烧，衰”的攘解之法为:或取

　　麦秆、稻秆置于耳旁，“秆”与“赶”同音，意为赶走不吉

　　之兆和不吉之事，或口念“好事烧来，弄事烧开”(开，离

　　也去也)。三、鸦鹊之兆。客家民间有“喜鹊咏好，乌鸦咏

　　① 参见高贤治、张祖基《客家旧礼俗》，台北众文图书公司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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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咏好，嘴甜，报喜信;咏毒，口风恶，报凶信也)的

　　说法，与“鹊噪则喜，鸦鸣则凶”的古谚语近而义同。《开

　　元天宝遗事》记:“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以为喜兆，故谓灵

　　鹊报喜”，《格物论》则记:“大咏白颈而不能反哺者，南人

　　谓之鬼雀，又谓之老鸦，鸣则有凶咎。”四、“猪来穷，狗

　　来富，猫来戴麻布”之兆。陈运栋《客家人》(台北联亚出

　　版社1981年第5版)第三章第四节《客家谚语》记客家民

　　间有“猪来穷，狗来富，猫来戴麻布”之说流传，以猪、猫

　　自来入宅为不吉之兆(戴麻布，戴孝也，谓将有丧葬之事

　　发生)，以狗自来为发家致富之兆。此说流传颇为久远，干

　　宝《搜神记》记:“晋元康中，吴郡娶县怀瑶家，忽闻地中

　　有犬子声，掘视之.得犬子雌雄各一，目犹未开，形大于

　　常犬，或曰此名曰犀犬，得之者令家富昌”;《通俗编》录

　　有“猪来贫，狗来富，猫来起质库”之谚;台湾民间亦有

　　“狗来富，猪来窘，猫来起大膺”之谚流传(在台湾方言里，

　　富读如布;窘，贫困也;膺，房屋)。五、耳痒、打喷嚏之

　　兆。《上杭县志》(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记:“耳痒、

　　打喷嚏疑是亲人论及。”在客家住区，耳痒、打喷嚏都被认

　　为是有人念及或说及的兆头。《诗经》:“痞言不寐，愿言则

　　嚏”(愿，犹思也，盖他人思我，我则嚏之也)，郑玄《毛

　　诗笺》:“今俗人嚏则曰人道我，此古之遗语也”。六、母鸡

　　打鸣之兆。林汉华《水定民间的作彩和禁忌》(载《永定文

　　史资料》第8期)记:“母鸡啼，乡人认为阴阳颠倒，将给

　　家庭带来祸患。主家毫不犹豫地会把母鸡抓到桥头去斩首。

　　这样池们认为灾难让流水带走了。”“母鸡打鸣兆灾”之说

　　由来已久，《尚书》:“扎鸡无晨，牡鸡之晨，惟家之索”。

　　〔做彩〕用人为的方式“取个好兆头”，客家人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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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彩”。如，永定客家妇女再婚，旧有在到夫家途中脱去

　　预先加穿的裤子的做法，以“脱裤”得“脱苦”之兆。又

　　如，高贤治、张祖基《客家旧礼俗》记:客家人墓碑上的

　　字，中间的一行须用“小黄道”(生、老、病、死、苦五个

　　字)来对数，数到最后一个字时应合于“生”、或“老”二

　　字;墓碑上三行的总字则须用“大黄道”(道、远、几、时、

　　通、达、路、遥、何、日、还、乡十二个字)来对数，数

　　到最后一个字应合“道、远、通、达、遥、还”六字中的

　　一字。1992年我在闽西做田野调查，从永定县湖坑乡侨南

　　中学苏光辉先生处得知，墓碑刻字的讲究另有“三老合一

　　生”之例。即:墓碑上三行的字数各合于“生、老、病、死、

　　苦”之“老”字，则三行的总字数必合于“生、老、病、死、

　　苦”的“生”字(闽南地区的丧葬礼俗中也有此例)。墓碑

　　刻字的讲究属于“做彩”:通过增字、减字取得子孙平安、

　　顺利的好兆头。

　　〔占梦〕占梦也叫“圆梦”，根据梦的内容预测吉凶。

　　《清流县志》录明代都御史高明《梦记》，略谓:

　　予发清流，卧肩舆中，行二舍许，曲肚浓睡，梦

　　至山坡，遥见推旗数行，路旁簇立俊伟朱衣三十余人，

　　其一诣舆告日:“本县首领官林大人送至此言别。”忆

　　是林都宪职也，予亦婉词复之。觉来乃是一梦，比至

　　玉华，副使刘君诚、参议陈君勃、金事高君裕偕来理

　　予前梦，刘君日:“会林公入京之兆耳。”语毕而退，予

　　亦就枕。又梦朱衣首领笑而言日:“公甚聪明，如何不

　　解此一字?”刘副使亦不解，发叹而去。予惊醒，心甚

　　异之，忖量半日，方悟林大人是一樊字，乃渔沧樊侯

　　送我酬诗章耳。遂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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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所记“渔沧樊侯”指清流渔沧庙祭祀的“樊公大仙”;

　　所记“偕来理予前梦”、“心甚异之，忖量半日”即占梦的

　　过程。

　　客家民间占梦之术常同拆字、谐音有关。高贤治、张

　　祖基《客家旧礼俗》记有这么几个故事:

　　一、翰林李象元占梦的故事。嘉应州的翰林李象元曾

　　求神问其寿年，神托梦告诉他说:“寿止灵济。”梦后醒来，

　　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下市的灵济桥竣工，行“踏桥礼”

　　(即今所谓“通车典礼，’)。李象元看到桥上“灵济”二字，

　　始悟前时得到的梦兆。两个月后，李象元因病而死。

　　李象元是客家历史文化名人。记录翰林(翰林院修撰、

　　编修、检讨等各职及庶吉士的总称)姓名、籍贯、科年等

　　情况的专书《词林辑略》，于“李象元”条下记:

　　字伯献，广东澄海人，散馆授检讨。

　　二、张、黄、陈三人求梦的故事。梅县有张、黄、陈

　　三人同到福建九鲤湖鲤仙庙求梦。他们在庙里都做了同样

　　的梦，神仙在梦里对他们说:“壁上漪禾，归家问老婆。”黄

　　某回到家间老婆，老婆说:“壁上不是漪禾的地方，断断种

　　不得”;张某的老婆则回答张某说:“壁上怎么能种禾?就

　　算种了，也会跌下来。”陈某的老婆却说:“壁上漪禾是高

　　种，今科你一定会高中。”该科乡试，陈某果然中举，黄某

　　接连赴试报罢，张某却曾录取后又被除名。三人皆应了梦

　　中之兆。

　　三、叶台山求梦的故事。明代的叶台山在发迹前曾到

　　九鲤湖鲤仙庙求梦。神仙在梦中对他说:“富贵无心想，功

　　名两不成。”叶台山以为是不吉之兆。及戊戌之年，叶台山

　　中为进士、位居宰相，方悟应了梦中之兆:“无心想”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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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之想，相也。“两不成”，戊戌二字皆非“成”字，故云。

　　叶台山(1559一1627)，名向高，字进卿。福建福清人，

　　明万历进士，选庶吉士。神宗朝、光宗朝曾两度为相。据

　　《明清进士题名碑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叶台

　　山为明万历十一年癸未科进士，其科年为癸未而非戊戌。

　　〔看风水〕看风水也称“相宅”，宅分阳宅(住宅)和

　　阴宅(坟荃)。看风水属于术者巫术，通常应请“风水先

　　生”或熟知风水堪舆之术者行之。

　　在客家住区，住宅以外的建筑物如城池、学宫、祠庙

　　等、坟荃乃至大片坟地也应合于风水之说。

　　归化(今称明溪)是福建的客家住区之一，地处将乐、

　　沙县、清流、宁化之交境，明代成化六年(1470)建县。林

　　文《归化县记》记:

　　时分巡漳南道全宪周公漠适任其责，督汀郡通判

　　吴桓、明溪骚垂孙亮躬造其地，观察形胜，后峰高耸，

　　前堂坦夷，四势环拱，一水萦回，首丙趾壬，龟笙协

　　吉，为定县治之所。

　　尹直《新建归化县庙学碑记》记:

　　时分巡全宪周君漠力致规画，悉发赎任汀悴敷工

　　兴创。县治甫成，庙学继作。皆坐丙向壬。“二相彼

　　明溪，吉协于卜。县于斯治，学于斯筑。

　　杨绪《归化县义家记》记:

　　又明年乙亥季春清明，络因祭邑厉诣坛，将近归，

　　民父老跪告日:“此山地可为义家。”遂下舆周行熟视，

　　北岭胚胎，南峰拱顾，一起一伏，气聚风藏。”一广

　　博深厚，土润形胜，且夹附于邑厉坛之茜，义家允称

　　也。

　　70

　　客家住区又有“易新风水”之俗。明正德版《归化县

　　志》记:

　　忧丧用火，拾其烬余，贮之器而置之;间有不若

　　是者，则定十数年，例必发而徙之他土，谓之易新风

　　水。

　　客家住区有关“风水”的俗谚有:“不信风水看三煞，不信

　　药方看砒霜”(谓风水巫术的“三煞”之说令人畏惧、不能

　　不信从)、“一福二命三风水”(谓风水与福气、命运同等重

　　要)、“分金(罗盘)差一线，富贵不相见”(谓看风水稍有

　　差误将陷人于贫困)、“医药不明，仅杀一人;地理不明，杀

　　人全家”、“风水人间不可无，全凭阴德两相扶”、“山中少

　　堆土，枉劳一世苦”等。

　　〔合婚〕合婚又称“合八字”。民国版《长汀县志》记:

　　凡订婚先凭媒约，通庚帖，男家接收后，将婚帖

　　取决于星算。或卜之以为吉，则遣媒约议聘币。

　　高贤治、张祖基编著的《客家旧礼俗》所收《苗栗县客家

　　婚俗》亦记:

　　旧俗，说亲之日，男子之家长，以红纸作庚书，具

　　书当事人生年月日，并备糕饼两包，彩带一束，遣媒

　　约致之于女氏，细述男方之家世。如女家许可，乃受

　　其礼物，以庚书供奉于祖先神位之前。然后乃以女子

　　生年月日书之庚书，并附糕饼彩带等物，付.媒约携之

　　以归， 亦如式供奉于祖先神位之前。经三日，如双方

　　家庭不发生意外事变，则视之为吉，于是遂进行订婚

　　手续。否则，如家中伤害人畜、毁损器物，抑或发生

　　其他一切不利之事，则视为祖先神灵所拒，于是遂各

　　将庚书退还，其事遂寝。至于迷信之家，更有以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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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年月日托星命术士为之推合者，则非礼之所有矣。

　　以上所记“取决于星算”和“托星命术士为之推合”，指的

　　就是“合婚”或“合八字”。所谓八字即出生之年、月、日、

　　时的干支凡八个字。“合婚”(“合八字")有阴阳、五行、

　　四时、方位、生肖、相合相冲、相生相克等一整套的理论

　　和随意、随机的说法。

　　〔测字〕测字也称拆字、相字等，利用汉字笔划、偏旁、

　　结构和音义等析字辨意以预测事之吉凶祸福。通常由问卜

　　者选取一个字，交由“测字先生”加以析辨;也有详述梦

　　境或表演动作，由“测字先生”按照梦境或动作构字，然

　　后加以析辨。

　　测字之术颇为机智有趣，客家民间有关测字之术的故

　　事因而历久不衰。客家民间有一个故事说:古时候有三个

　　人结伴赴试，路遇一位“测字先生”。这三个人就想向“测

　　字先生”间间自家的前程。第一个人写了一个“因”字，

　　“测字先生”向他道喜说:“先生此去必定高中。‘因’字，

　　国内一人也”;第二个人也写了一个“因”字， “测字先

　　生”却说:“先生此去一定报罢而归，须到了恩科(古代会

　　试每三年凡一举，逢辰、戌、丑、未之年为正科，遇庆典

　　加科为恩科)方才得中。因为你是有心写这‘因’字的，

　　‘因’字有心，是为‘恩，字”;第三个人指着手中纸折扇

　　上的“因”字说:“我就测这纸扇上的‘因，字。”不料，

　　“测字先生”说:“先生莫怪，先生将困而不得中矣。这纸

　　扇上的‘因’字有一道折痕成了‘困’字呀!”又有一则故

　　事说:明代末年，有人说了一个“有”字来请“测字先

　　生”测明朝气数，“测字先生”说:“不妙，‘有’字乃‘大

　　明’失去一半(少月)，朝廷危矣。”那人改口说:“我说的

　　72

　　是‘酉’字。”“测字先生”又说:“天子至尊，尊而无头尤

　　脚是为‘酉’，皇上危矣。”

　　〔占天测候〕占天测候即通过天象(日、月、云、虹

　　等)来预测晴雨、丰歉，民间流传的“天气谚语”属于占

　　天测候之术的产物。

　　“天气谚语”多是经验的积累，具有相当程度的科学性。

　　但“天气谚语”又具有地域限制性。如上杭民谣谓:“云下

　　广东，蓑衣笠妹唔莫动”(上杭，福建客家住区之一;广东

　　在上杭南面，云向南飘动，兆晴，故云“蓑衣笠妹唔莫

　　动”即不必带雨具也)，有的地方却有“云向南，水涨船”

　　之说。

　　客家住区流传的“占天测候”之谚有:“小满不满，鸡

　　犬不安”(小满无雨，兆歉年)、“冬年出热头，来年冻死

　　牛”(冬至出太阳，兆来年天气奇冷)、“朝霞夜雨，夜霞毛

　　点水”(朝霞兆当晚有雨，晚霞兆晴)、“久雨见露晴，久晴

　　见露雨”(久雨见露，兆晴，久晴见露，兆雨)，等等。

　　〔签卜〕俗谚称“跨进庙门两件事，烧香抽签问心事。”

　　客家住区寺庙多设有签筒，签上编码，问卜者抽中某签后

　　依签上编码在司签处取出签诗，司卜者依所卜事项、心理

　　状况等就签诗内容解释吉凶休咎。签诗分上、中、下三类，

　　上为吉签，中为平签，下为凶签。例如，福建省武平县湘

　　店乡湘洋村天门山寺所备签诗有(抄录不全，中缺4签):

　　(第一签，上)

　　行船遇东风，行事近皆通。此事天取宝，功劳在

　　朝中。

　　(第二签， 中)

　　你事问我事，康现有神通。还是皆和合，步日月

　　73

　　高中。

　　(第三签， 中)

　　远事乱忙忙，

　　平安。

　　(第四签， 中)

　　遇者行之遇，

　　家乡。

　　(第六签，上)

　　凡事不宜成，

　　团圆。

　　近事大吉昌。凡事依我日，事事太、

　　能者得之能。水来乘平事，不得保

　　求才日来明。富贵皆不受，夫妻即

　　(第八签，上)

　　东方去不行，四方闭天门。凡事依我日，事事保

　　平安。

　　(第九签，下)

　　花甲年庚长，求寿定千亡。才宝不可取，为心人

　　吉昌。

　　(第十签， 中)

　　莺凤一成双，耕田是丰年。看夏当耕种，下力不

　　成功。

　　(第十二签，上)

　　本大利益小‘利小要见富。耕种好收成，求财必

　　守份。

　　(第十三签，上)

　　福禄遇生利，共心关忠孝。仁义有福德，善家终

　　有报。

　　(第十四签，下)

　　出门有送风，有求必成功。心想终有望，眼前必

　　74

　　然空。

　　(第十五签，下)

　　心大利不成，反畏自终身。

　　分明。

　　(第十六签，中)

　　清心得成功，耕田在家中。

　　成封。

　　(第十七签， 中)

　　初身运难通，贵人求相逢。

　　高升。

　　(第十八签，下)

　　求福于下满， 自求于下成。

　　烦虑。

　　(第十九签，下)

　　得去不之遇，失者不之能。

　　不间。

　　(第二十签， 中)

　　红花日月新，枯木再逢春。

　　家贫。

　　(第二十一签， 中)

　　单人无主身，出路要惊心。

　　功名。

　　(第二十二签，下)

　　中为是富处，孝为是于仙。

　　升仙。

　　(第二十四签，上)

　　求才必得才，求喜必得喜。

　　行人不周义， 自己不

　　险力终有望，回头主

　　求才终有望，功名自

　　事事心不间，口少事

　　官司终不久，凡事心

　　风雨平平过，不之有

　　半路贵人逢， 日后成

　　仍有终身苦，义有要

　　凡事定和合，乘风乘

　　75

　　水船。

　　(第二十五签，上)

　　婚姻定成双，和合必相同。求才贵人到，必定事

　　成双。

　　(第二十六签，上)

　　‘ 福禄在家康，世间头上人。官司分明断，断了是

　　团圆。

　　(第二十七签，上)

　　乘风溪海船，心大事成安。百般谋成事，凡事太

　　平安。

　　(第二十八签，上)

　　风调事成功，雨顺是丰年。国泰终有定，民安万

　　事成。

　　签诗内容可以应答百事:从争讼谋事、嫁娶求子、消灾免

　　祸、升官发财、出门平安到健康长寿，签诗又留有语义模

　　糊的余地，供司卜者随机解释。

　　签卜之术有时也在街头由相命术士行之，签又有药签，

　　如:

　　今日烧香来问神，心烦意乱不能平。灯花数个并

　　金叶，井水煎来每日吞。(药方:灶上灯花七个，金叶

　　二张，无金叶就用金物代，井华水煎三服)①

　　药及药引多无毒无害、中性平和之物，食之无妨，时或有

　　效。

　　有些寺庙所备签诗，文字雅驯，可诵可读。清流县民

　　间相传，明代万历年间，裴应章官居吏部尚书，其妻弟从

　　① 高贤治、张祖基《客家旧礼俗》.

　　76

　　清流到南京看望。临行前在清流樊王庙(即渔沧庙，元代

　　至正二十五年有旨“特封渔沧感应王，所赐冠冕、袍带、仪

　　仗、侍卫，同于郡王，’)求得第32支诗签。到了南京，裴

　　应章部属同僚宴请舅爷。席间，众人吟诗助兴。伍某粗通

　　文墨，不会作诗，急智中提笔写出在樊王庙求得的签诗，诗

　　云:“清明过雨霎时间，人事尽时天理闲。莫道江南风景好，

　　不如归去看家山。”一时博得满座喝彩。①

　　武平县武东乡太平山天后宫所备诗签也有不少好诗、

　　佳句(请参见谢重光《闽西客家住区的妈祖信仰》，载《客

　　家)) 1994年第1期)。

　　〔问仙〕“问仙”在客家住区又称“关仙”，是请“仙

　　姑”(女巫)询问死者在阴间生活状况的迷信活动。问仙之

　　时，先焚香燃烛，女巫念念有词、然后谎称死者灵魂已附

　　其体，以死者口吻详述阴间状况、缺欠何物、需办何事等。

　　事毕，以米一升酬之。客家民间旧有“狂狂颠颠，倒米关

　　仙”、“男人发颠，倒米挑烟;女人发颠，倒米问仙”等俗

　　谚讥讽问仙陋俗。

　　〔扶乱〕“扶乱”又称“扶莺”(传说神仙乘莺而来)、

　　“扶箕”(箕为簸箕或箩筛，是扶战时所用道具之一)等。

　　扶乱时，在簸箕、箩筛或木盘上铺一层细沙，另制一

　　丁字形木尺，以两人扶持丁字形木尺的横档，丁字形木尺

　　的顶端削尖，尖端置于沙面之上。焚香念咒之后，扶乱之

　　人晃动或转动身子，尺之尖端就在沙面上写出“字”来，然

　　后由扶乱之人来解释，回答间卜者的各种问题。

　　〔伏祝岗姐〕伏祝岗姐的活动在八月十五日举行。“伏

　　① 参见《清流文史资料》第3辑，第83页。

　　祝岗姐"的做法是:青年妇女一人伏于桌上，髻上插一支

　　香，另一人在旁焚香祷词，口念"祝岗姐祝岗仙，带吾童

　　子上灵山，灵山不是阳间事，请到你来问一事。一姐不来

　　二姐来，二姐不来三姐来，灯芯探桥你爱过，竹叶做船你

　　爱行"，伏桌的青年妇女渐渐入于梦幻状态，摇摆身子，自

　　称祝岗姐之灵附身，一一回答间卜者的提问。

　　〔请扫把神〕高贤治、张祖从编.片的《客家旧礼俗》

　　记:

　　年三十日，买一把新扫把，放在大门或二门背后，

　　早晚恭恭敬敬去烧香，过开四、五日以后，夜晚辰，就

　　请转厅内去，用三尺长的竹竿或树棍，横扎在扫把柄

　　上，成一个十字的形状，"二捡只新饭勺，十字头上

　　扎稳它，用笔画上口、鼻、眼，像人的头颅，又捡一

　　件新衫傅它穿，就像一个人，以后放它在墙边凭紧，地

　　下铺条新席，隔三步远，摆紧香案，点着香烛，用两

　　个人牵其手，一个人跪紧来拜它，同时就念语:扫把

　　神，扫把神，正月十五请你下来显威灵，正月请，正

　　月灵，二月请，二月灵。扫把姑娘来得早，墙头上一

　　科草。扫把姑娘来得快，墙头上一科菜。扫把姑娘来

　　得凶，墙头上一科葱。墙上一盆水，扫把姑娘来照燕

　　尾。墙头上一益油，扫把姑娘来梳光头(科，客音

　　ph。)。系咐样(照这样)念开几下转(轮回几遍)，等

　　时间扫把就会摇动，像领(叩)头的形状，虽然两个

　　人牵紧它，都觉得有好大力，向前向后紧摇紧摆。他

　　等话(据说):确实有神下降，所以正晓(才会)自己

　　摇摆，因此就有人向他问祸福、问寿年。

　　扫把摇摆

　　78

　　其实是扶扫把者使然。客家住区另有扛菜篮神、

　　请笠嘛哥一类游戏，也是用人力使篮子、斗笠晃动。请扫

　　把神的巫术，具有游戏、杂耍的色彩，常吸引了许多妇女、

　　儿童。

　　第二节黑白巫术:预制吉凶的秘法

　　在客家住区，巫术用于恶意害人，最恶劣的莫过于巫

　　蛊。

　　民国版《长汀县志》记:

　　赖子俊、廖高满，皆上杭人，翁婿也。

　　子俊亦传其妇翁张德之术。于每年端午，采取百般毒

　　虫， 封贮瓦罐， 自相残食。愈年启视，独存一虫，形

　　如蚕色。用金三四片，茶叶枫香养之。择日占断，一

　　年当用几次，依占取出虫粪，秘置饮食中，使人肠痛

　　死后，魂魄为之力作致富。翁婿递相承受，遇朔望日，

　　夫妇赤身拜祝云“金蚕公、金蚕娘，我家夫妇没衣

　　裳”等语。万历三十一年间，本乡曾莲峰、廖永祥等

　　连遭毙命。事发到官验尸，黑虫群飞，搜其室，蚕金

　　在罐，用炭火烧绝。二恶并服上刑。

　　又记:

　　蓄蛊之家，久必为祸，须以银物伴送亲密，或置

　　道旁，谓之嫁金蚕。万历四十六年，归化人杨兴、严

　　孝孙、冯昆山、温三九、邓苟先等，互相传授。乡民

　　罗守仁、罗瑞等遭之惨毙。临葬举棺，内如水动。及

　　开视，身尸皆成血水，骨节皆有虫眼。事发供吐请神

　　咒语称“茅山一郎、茅山二郎、金花小姐、梅花小姐，

　　蚤到炉前，存留形迹”等语，其被害魂魄，或午后或

　　79

　　夜来，有冷风一阵，即见鬼形在旁，令其耕田插稻，无

　　往不可。解法用茶子壳煎汤饮，泻吐尽始愈(此蛊长

　　汀四乡今犹不息。牧民者辄以为妄，故详录之，使当

　　官先事为民除害)。

　　高贤治、张祖基编著的《客家旧礼俗》亦记:

　　“家鬼”又名金蚕鬼、金蚕蛊。取金蚕的法系在端

　　阳节，捉倒各样的恶虫，瓦罐封紧它，使它自相残食，

　　过开年打开来看，独独剩倒一条虫，形状像蚕虫金黄

　　色，摘倒枫树叶来养它，以后捡到虫屎暗中放落食物

　　内去， 唔知济食倒就会中毒，肚痛来死，其的魂魄就

　　同他做功夫，因此养金蚕的就会发财。

　　从以上所记的情况来看，曾在客家住区流行的巫蛊之

　　术，实际上是念咒等巫术行为和投毒犯罪行为的结合，如

　　果略去了其间的巫术行为，将巫蛊解释为单纯的投毒犯罪

　　行为，则不当称巫蛊为黑巫术。

　　明代以来，曾在客家住区流行的巫蛊之术，同汉代巫

　　蛊有所关联、又有很大不同。

　　林惠祥《文化人类学》(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谓:

　　“汉朝盛行的巫蛊常用偶像”。据史载，汉武帝信方士，诸

　　巫多聚京师。女巫往来宫中，教宫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

　　祭祀之。寝因拓忌悉誉，更相告汗，以为祝诅。从女巫入

　　宫传授巫蛊之术开始，汉代宫中终于发生了“巫蛊之狱”。

　　《汉书??武帝纪》、《汉书??江充传》、《史记??卫将军漂骑

　　传》、《资治通鉴，汉纪》等都有关于“巫蛊之狱”的记载。

　　汉代巫蛊之术，是利用象征的原理，将仇家制成木人，祭

　　祀念咒，令仇家身死，其情节大抵如《封神榜》里的姜子

　　牙拜死赵公明。“木人”(或作“偶人”)是汉代巫蛊之术和

　　80

　　“巫蛊之狱”的中心词，《汉书??江充传》记江充受命“治

　　巫蛊”，他在宫中搜查取证的重点乃在于“木人”(或“偶

　　人”):“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遂掘蛊于太子宫，得桐木

　　人”。这种以“木人”蛊害他人的巫术，《战国策》里早有

　　记载:“宋王无道，为木人以为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

　　远，不能攻也”。明代以来曾在客家住区流行的巫蛊之术则

　　以“蛊毒”(《左传??昭公元年?? “近女室疾如蛊”疏》:

　　“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谓之蛊毒，’)为主要手段，也

　　上承古代巫蛊的诅咒、嫁祸、暗中施术等做法。

　　《长汀县志》、《客家旧礼俗》所记“蛊的收集方法，见

　　于明代医学著作《本草》:“造蛊者，以百虫置皿中，惮相

　　吠食，取其存者为蛊”。

　　客家住区旧有“卖伤风”的做法。家中有人伤风感冒，

　　即写一纸条，上书:“出门卖伤风，一看就成功。若然不相

　　信，鼻孔气难通。行人念一遍，回府即伤风”，贴于行人过

　　往处。这也是一种居心不良的黑巫术。

　　客家巫术主要用于治病、收惊、消灾、避邪、求雨、求

　　子等，绝大多数是善意的白巫术。

　　〔逐鬼治病〕病人被认为有疫鬼缠身，应行巫逐鬼。

　　“尚巫，疾病辄令攘之”，这是客家住区旧有的一种风气。

　　“打夜蘸”(“酬夜福，’)曾是客家住区常用的逐鬼治病

　　之术。其做法为，将肉、鱼、蛋、螺、蟹、虾、米及香、烛

　　等置于米筛之中，于夜间将米筛并各物扛到病人床前，焚

　　香燃烛、念咒请神，然后将米筛并各物扛出门外，再行焚

　　香燃烛、念咒请神之礼，然后垒石砌灶、煮而食之。米筛

　　并各物扛出病人卧室时，须将门房关紧并用扫帚挡门，以

　　防疫鬼回身入门;煮食事毕，须打拆灶头，以免疫鬼回头

　　81

　　寻食。请神咒语略谓:

　　天皇皇，地皇皇，和合二仙来到场，阳间有事爱

　　人劝，阴间有事爱人和，和得夭和合、地和合、人和

　　合、鬼和合，众神笑呵呵，有理之事听吾劝，无理之

　　事听吾酬。

　　拜请“一众神保佑某人有灾消灾、有病退病，捉

　　他三魂放他三魂、捉他七魂放他七魄，一更二更灾病

　　就轻，健如龙虎，雄如猫枯。今下更深夜静，众神食

　　得醉醉，请你来去门外青草路上，领受纸夜。请众神

　　起身来去，有马骑马，无马坐车，拿便笠妹，捡便遮

　　出出，不出打尔屎耙骨请出门，永远不得回头转面，我

　　行一步，尔行百步，我行百步，你行千千万万步。你

　　爱上，送你上，你爱下，送你下。①

　　“出糠火”和“出油火”也是客家住区常用的逐鬼治病

　　之术。“出糠火”的做法是:以油炒糠，将油糠一把一把地

　　掷于火上，火焰一阵一阵地腾起，据说疫鬼见之乃惊吓而

　　走;“出油火”的做法是:巫师口含烧酒，喷入沸油锅里，

　　油锅起火，据说这也有吓鬼赶鬼的作用。

　　另有在病房门上贴符、在病人身上佩符以驱赶疫鬼的

　　做法。

　　《客家旧礼俗》谓:“《幼学》也话:吟杜甫之诗，能

　　驱疟鬼”。《幼学故事琼林》上的原话是:“子美吟诗除疟鬼，

　　何须妙剂金丹”。用杜甫诗句驱除疟鬼以治疟疾的做法是:

　　用黄纸朱笔书写“子高稠骸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杜

　　甫《赠花卿歌》)，贴于病人枕旁，据说这样可以止疟。客

　　① 引自高贤治、张祖基《客家旧礼俗》，台北众文图书公司1986年版。

　　82

　　家住区另有用黄纸朱笔书写“上大人”三字以驱疟鬼的做

　　法。乙

　　幼儿高烧抽搐，俗名“急惊风”。客家民间认为这是

　　“天吊鬼”在空中或屋格上垂下钓钩来害人，解救之法为:

　　以扫把燃火在屋内檐下舞动，又持镰刀向空中研砍，口念:

　　“烧檐钓，割檐钓，烧断钓，割断钓”。这是一种迷信陋俗，

　　其耽误诊治、引起火灾的后果是严重的。幼儿夜哭，则被

　　认为是“夜啼鬼”作祟。攘解之法是:用朱笔在拨火杖上

　　写“拨火杖，拨火杖，天上五雷公，差来作神将，捉拿夜

　　啼鬼，打杀不准放，急急如律令勒”等语，将拨火杖置于

　　幼儿枕边(男左女右)，家中人等屏息静气，待天明之时焚

　　香燃烛将拨火杖送出门外，人们相信“夜啼鬼”已被捉拿

　　打杀。

　　客家住区逐鬼治病的巫术尚有多种，其法不足取、其

　　风不可长。

　　〔召魂治病〕久病不愈，被认为是灵魂流离，应请巫师

　　来召魂。召魂之法为:设斋蘸，桌旁置一小罐，取病人手

　　指甲、脚指甲、头发并二枚铜钱置于罐内，封紧罐口。封

　　纸中央穿一洞眼，插上一根细竹竿，封纸上放置釉米，竹

　　竿上吊病人的一件衣服。竹竿由一名“好命”人扶持。巫

　　师念咒召魂、敲打铜锣，釉米受到震动渐次跌落罐内，将

　　罐口重新封好，置于病人床头，召魂之术乃成。据说，病

　　人游魂见病人衣服即来归附，釉米跌落罐内表示游魂已被

　　收回。

　　〔喊魂收惊〕幼儿夜哭、睡眠不稳，有时被认为是惊吓

　　过度至于魂飞魄散，应行喊魂收惊之术。其做法有多种，如，

　　持幼儿衣服一件，出于门外，连呼幼儿之名，然后将衣服

　　83

　　包在帕内，从大门口到幼儿卧室，一路亦连呼幼儿之名，然

　　后取出幼儿衣服，置于幼儿枕下，这叫“喊魂帕魂”;又如，

　　清晨到幼儿受到惊吓的地方，燃纸钱，对着太阳呼喊幼儿

　　之名，然后将纸灰放进帕内包好带回，这是梅县客家住区

　　喊魂收惊的做法。英国文化人类学家弗雷泽在其名著《金

　　枝》里也记录过类似的巫术:

　　每当一个婴儿抽搐打滚时，惊慌失措的母亲便赶

　　紧跑到屋顶，把孩子的衣服绑在竹竿的一端，拿着它

　　在屋顶上挥动，不断地喊着:“xxx，我的孩子，回

　　来吧，快回家来!”①

　　可见，这是一种典型的巫术。

　　〔祈过渡安全〕客家人旧有上船时在手心写一“土”字，

　　或身带写有“禹”字的黄纸，以祈过渡安全的做法。根据

　　民间“水来土掩”的说法和“大禹治水”的传说，“土”和

　　“禹”字被认为具有确保过渡安全的功用。

　　徐宗干《垄土杂记》(1845)记:

　　渡江河，朱书“禹”字佩之吉;写“士”字于手

　　心下船，无怖。“士”当作“土"o

　　《壬癸后记》(1853)又记:

　　何生廷玉，省试回台，遇风不得泊，且见盗船遥

　　集，以余朱书“禹”字焚祷于仓中天后神前，旋即转

　　风入港。士子负发往来无恙，，皆神佑也。

　　以“土”字、“禹”字为过渡护身之符，是闽、台民间流行

　　的巫术。

　　〔吃“八家饭”消灾〕鸟粪落到头上身上，这在客家民

　　① 弗雷泽《金枝》，第28。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84

　　间看来是大不吉利的事。攘解之法为:向邻人八家(或八

　　姓)各要一把米，在露天炊煮，柴用屎桶、尿桶之板及其

　　他污秽之木。煮熟之后，抓一把米饭掷于屋顶任飞鸟啄食，

　　其余的米饭由众人分而食之。据说，吃了这种“八家饭”，

　　可以消灾避祸。

　　〔念咒灭火〕客家住区旧有“念咒灭火”的迷信陋俗。

　　某处失火，众人各捧一盘米，向空中摇簸，口念“敷施发

　　润天尊”，或取鸡蛋三只，蛋之两端各书“温”字和“琼”

　　字，将蛋掷于火中，口念“敷施发润天尊”，据说这样可以

　　使火势减弱或消失。

　　〔避邪〕民居门上、墙上、瓦上贴门神、符咒，挂流苏、

　　字牌、兽牌、置泥塑土偶等，村口、巷口立“石敢当”，凡

　　此各是客家住区常见的避邪之术。

　　客家住区常用的门神是神茶和郁垒，或秦琼和尉迟恭。

　　神茶、郁垒用作门神，是上古就有的习俗，在汉代著

　　作里有很多记载。王充《论衡》记:

　　《山海经》日:沧海之中，有度朔山，上有大桃木.

　　其屈蟠三千桃间，东北日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

　　二神人，一日神茶，一日郁垒，主阅领万害之鬼，以

　　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立大桃人，门户画

　　神茶、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

　　蔡琶《独断》记:

　　海中有度朔之山，上有桃木，蟠屈三千里，卑枝

　　东北有鬼门，万鬼所出入也，神茶与郁垒二神居其门，

　　主阅领诸鬼，其恶害之鬼，执以苇索食虎。故十二月

　　岁竟，常以先腊之夜逐除之，画神茶、郁垒，并悬苇

　　索于门户， 以御凶也。

　　85

　　应助《风俗通》:

　　上古之时，有茶与郁垒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度

　　朔山上，苇桃树下，简阅百鬼。无道理、妄为人祸害，

　　茶与郁垒缚以苇索，执以食虎。于是县官常以腊除夕

　　饰桃人、垂苇荚、画虎于门，皆追效于前事、冀以御

　　凶也。

　　张衡《东京赋》亦有“守以郁垒，神茶副焉”之句。

　　秦琼字叔宝，尉迟恭字敬德，他们都是唐太宗的名将。

　　《三教搜神大全》记:

　　户神秦叔宝、胡(尉)敬德二将军也。按传，唐

　　太宗不豫，寝门外鬼魅呼号，太宗以告群臣。秦叔宝

　　奏云:愿同胡(尉)敬德戎装立门外以伺。太宗可其

　　奏，夜果无事。太宗命画工绘二人之像悬宫门，邪祟

　　以息。后世沿袭，遂永为门神。

　　神茶、郁垒应读如“伸舒、郁律”，张贴门神时须照

　　“门垂在左、户尉在右”的原则，使门神二人左、右相向。

　　客家民间形容人际不和常用“像贴错的门神一般般，各自

　　扭过脸去”的话，这里就利用了门神的凶相定型和方位定

　　式。

　　客家民居墙上常见“元亨利贞”符以及各式各样的

　　“安宅符”、“镇煞符”、“石古大王符”等.元亨、利贞是

　　《易》经里乾卦的两个贞兆辞，黄休复《茅亭客话》记载说:

　　五代后蜀每到除岁，诸宫门各给桃符一对，上书“元亨利

　　贞”四字。

　　客家民居门根正中多挂有红纸剪成的“流苏”。相传，

　　姜子牙封妻为“穷神”，又怕她坑害穷人，命她“见破即

　　回”。民间为避穷鬼入门，所以将纸片剪破成“流苏”状贴

　　86

　　于门上，以求脱贫致富也。屋搪下常见写有“姜尚在此、百

　　无禁忌”、“吞山食海”、“山海镇”一类“字牌”，或画有

　　“虎头”、“狮头”的“画牌”，屋檐瓦上则常见置有土偶

　　(戎装骑于马上，人称“黄飞虎”、又称“瓦将军，’)，这些

　　都属于避邪御凶的巫术。

　　客家住区在村口、巷口常见立有“石敢当”碑石。关

　　于“石敢当”，民间有多种传说。据《墨庄漫录》记载，宋

　　代庆历年间，福建莆田发现碑石一方，上镌:“石敢当，镇

　　百鬼，压灾殃，官史福，百姓康，风声盛，礼乐昌”。碑上

　　并有唐代大历五年县令郑押字记。这则记载说明，“石敢

　　当”在民间乃是一种避邪御凶之物。

　　客家幼儿佩带“百家锁”(由家长向邻人友人求得百家

　　之钱，购买银子打成“百家锁”，系于幼儿手上或脚上)、

　　“避邪钱” (以丝芒系铜钱或特制的“八卦钱")、狗爪骨

　　(以丝芒系铜钱两枚、狗爪骨一块)等，也是意在避邪的做

　　法。

　　〔求雨〕客家住区旧有的求雨仪式里有若干具有巫术色

　　彩的情节值得注意。

　　一、明代万历年间，清流县久旱不雨，知县蒋育馨求

　　雨得雨。民感其德，立“蒋公生祠”以祀。邹时泰《灵雨

　　歌，为蒋邑侯作》有句云:

　　胡为旱魁逞骄阳，蝴浮龟拆荒郊畴。田起黄埃日

　　呆呆，禾生白耳风庵服。风股趁，日呆呆，侯省躬，为

　　民祷。素袍跳足先父老，禁巫暴厄非草草。须臾云集

　　灌坛喂，顷刻澎江彭泽道。遍野桑麻润搞枯，雨栗非

　　玉非雨珠。

　　这里所记“素袍跳足”乃是治丧活动的做法，为什么求雨

　　87

　　仪式里有此情节呢?

　　台湾的求雨仪式也有类似的情节。刘家谋《海音诗》

　　(1852) 有诗并注云:

　　通泉谁把堰渠开，.旱魁如焚总可哀。百面麻旗千

　　面鼓，五街簇簇戴青来(久旱，乡村人皆入城，手执

　　麻布旗，各书村名，首戴树叶，击鼓鸣证，数步一拜，

　　呼号之惨，闻者恻然)。

　　台湾学者吴槐解释说:

　　齐有节妇含冤系狱，三年不雨。有司悟而出之，请

　　为祷祝，雨即沛然下，三日足乃止。后十五年夭复大

　　旱，有司欲再请之，而妇既卒。乃相计升其灵位，相

　　率穿孝携杖以从，倏而黑云四合、大雨谤沱，旱乃解。

　　后世乞雨者皆仿效之。①

　　实际上，“齐妇含冤，三年不雨”的故事，在晋代已见

　　于河南人干宝的《搜神记》:

　　汉时，东海孝妇，养姑甚谨。姑日:“妇养我勤苦。

　　我已老，何惜余年，久累年少?”遂自统死。其女告官

　　云:“妇杀我母。”官收系之，拷掠毒治。孝妇不堪苦

　　楚，自诬服之。时于公为狱吏，日:“此妇养姑十余年，

　　以孝闻彻，必不杀也。”太守不听。于公争不得理，抱

　　其冤词，哭于府而去。自后郡中枯旱，三年不雨。后

　　太守至，于公日:“孝妇不当死，前太守枉杀之，答当

　　在此。”太守即时身祭孝妇家，因表其墓。天立雨，岁

　　大熟。

　　元人关汉卿的名剧((窦妇冤》中窦娥临刑时的唱词中有

　　① 吴槐《乡俗漫谈》，载《台北文物》第五卷，第四期。

　　88

　　决酥气

　　“做什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之语。

　　明代成书、清代增补的《幼学故事琼林》里亦有“齐妇含

　　冤，三年不雨;邹衍下狱，六月飞霜”之联。《幼学故事琼

　　林》的增补者邹圣脉是福建汀州人。

　　自晋代迄于近代，从河南入于福建客家首府汀州，“齐

　　妇含冤，三年不雨”的故事乃是客家人耳熟能详的故事。根

　　据这个故事，人们相信:在求雨仪式里穿插“素袍跳足”、

　　“披麻带孝”一类情节，除了能渲染“哀求”的气氛，也许

　　还能有“天立雨”的效果。这是巫术模仿律(Lawof

　　佩milarity)的运用:“模仿真的事物，便能得到真的结果”①。

　　二、《上杭县志》(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记:

　　每逢久旱不雨，即有烧香许愿、戴青求雨之俗，连

　　知县老爷们有时也带领官员到五谷神庙烧香跪拜、戴

　　青求雨。

　　戴青求雨的具体做法是“头戴临时用青树枝或青竹条做成

　　的帽子”，随道士到专设的求雨坛求雨。其间，或有人持柳

　　条或竹条做洒水状。

　　三、((临汀志》记:

　　救赐威济灵应普惠妙显大师:叶姓，法名惠宽，宁

　　化县人。??号“伏虎禅师”。??(南唐保大)七年，

　　汀苦旱，靡神不宗。郡将闻师道行，结坛于龙潭侧，延

　　师致祷，师云:“此方旱气蟠甚，实众生罪业自速其辜，

　　今当普为忏悔，七日不雨，愿焚其躯”。及期旱如故，

　　师延跃坐，命屠火于薪，众骇愕，火未及然，油云四

　　起，甘雨倾注。师日:“未也，水流束薪乃已。”未几

　　困林惠祥《文化人类学》第251页，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

　　果然。见闻赞叹。

　　“伏虎禅师”积薪危坐的求雨之术，后来有人仿效。《临汀

　　志》又记:

　　僧彦圆，胡姓，长汀县人。靖康己酉五月不雨，至

　　于七月，苗将就搞，守二僚属并走群望，邀然无应。圆

　　乃具犊请郡积薪龙漱之旁，跃坐其上，昼夜梵惧，五

　　日不雨，欲焚其躯，守将如约，郡悴许公端夫争日l

　　“水旱数也，姑少迟之。”越三日乃雨，搞苗复苏，上

　　下骨庆。许公贻之诗曰:“净戒当年赛愿身，积薪危坐

　　志通神。应诚甘霉苏群品，今有高人继后尘。”

　　在客家住区发生的这两例求雨巫术是承上古巫术而来的。

　　《文选》李善注引《淮南子》:

　　汤时大旱七年， 卜用人祭天。汤日:我本卜祭为

　　民， 岂乎自当之。乃使人积薪，剪发及爪， 自洁，居

　　柴上，将自焚以祭天，火将然，即降大雨。①

　　又引《吕氏春秋》:

　　汤翘夏，大旱七年，乃以身祷于桑林，自以为牺

　　牲，用祈于上帝，民乃甚悦，雨乃大至。②

　　这种积薪危坐的求雨之术，是以术者的生命作抵押的，后

　　世起而效法者并不多见。客家住区的伏虎禅师和彦圆和尚

　　从上古取法、又从佛教取“罪业”、“忏悔”、“梵嗓”等为

　　之添色。

　　〔求子〕谢重光《闽西客家地区的妈祖信仰》(载《客

　　家》1994年第l期)记:

　　吉祥哥是客家特有的一种地方神抵，功能是保佑

　　卫② 《文选》李善注本，第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版。

　　90

　　妇女生育。其神一般是身高尺余，身穿红底花衣，着

　　开档裤的男童，石刻、泥塑、木雕皆可。据说妇女向

　　其拜祷，并摸其生殖器，刮下其生殖器上的一些粉末

　　回家冲药服饮，即可有孕生出“胖阿哥”。显然，这是

　　古代男性生殖器崇拜的一种遗风。在一般寺庙里，吉

　　祥哥通常置在观音、弥勒之侧，作为陪祀对象。

　　独摸“吉祥哥”的生殖器，这是客家育龄妇女最常用的求

　　子之术。此外，正月“迎新灯”(灯谐“丁”音)的仪式也

　　意在求子、也有巫术的色彩。

　　弗雷泽在其名著《金枝》一书指出:巫术的根据是两

　　条定律，类似律和接触律(Law of similarity，Law of

　　contact)， 由此分别有模仿巫术和接触巫术(imitative

　　magi。，contagious magic)。类似律又有两条细则，同类相生

　　(Like cause hke，即类似的事物能引起新的事物，只须模仿

　　真的事物，便能得到真的结果)和同类相制(like cures like，

　　叩相类似的假事物，能够制止真的事物，故利用凶物可以

　　碎除邪怪)。接触律也有两条细则，凡由一全体分开的各部

　　分，仍于冥冥中互相感应;凡曾一度接触过的两物，暗中

　　仍有神秘的关系。

　　弗雷泽的巫术理论从客家巫术里可以得到许多印证。

　　第三节民间禁忌

　　禁忌是人们出于对某种神秘力量的畏惧、基于某些经

　　验、观念和情感而形成的行为指向和行为方式上的自我限

　　制、

　　禁忌通常被称为“消极的巫术”，如弗雷泽指出

　　积极的巫术或法术说:“这样做就会产生什么事”;

　　而消极的巫术或禁忌说: “别这样做，以免发生什么

　　事”。①

　　作为巫术，禁忌“所根据的原理也是象征律与接触律二

　　种”。②

　　客家民间也有许多禁忌，例如:

　　〔禁砍“风水树”、“风水林”、“神坛树”和“伯公树’，〕

　　中国的风水学说包含有某些合理的成分，其关于在屋后、村

　　背、坟头植树造林的规定(如《相宅经纂》谓:“中门有槐，

　　富贵三世，宅后有榆，百鬼不近”，“门庭前喜种双枣，匹

　　畔有竹木青翠则进财，’)，就合于保护生态环境的道理。客

　　家民间向来“溺信风水”③，严禁砍伐屋后、村背、坟头的

　　“风水林”和“风水树”。此外，“神坛树”和“伯公树”也

　　严禁砍伐。“凡挂有红布的树木，是神坛遮荫的树木，如果

　　砍伐，乡人深信会遭神抵诛伐”，④而“伯公树”又称“树神

　　伯公”，是被指认为当地土地神的树木，这自然也是万万不

　　可砍伐的。

　　〔禁宰杀耕牛〕客家民间禁宰杀耕牛，这是一种善良的

　　风俗。客家民间有《戒食牛肉诗》云:

　　劝人听我说因由，世间最苦是耕牛。春夏秋冬齐

　　用力， 四时辛苦未曾休。犁耙肩拖千斤重，竹鞭身上

　　万条抽。泥烂水深耕不动，肚中无草泪双流。口渴饮

　　勺弗雷泽{金枝》第31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② 林惠

　　祥《文化人类学》第254一255页.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③ 嘉靖

　　版《清流县志》卷之二《习俗》。④ 林汉华《永定民间的作彩和禁

　　忌》，载《永定文史资料》第8期。

　　92

　　些田间水，喝声快走不停留。肚饥食口田中禾，一家

　　大小骂瘟牛。我在山边食百草，种出禾苗你自收。棉

　　花菜果千般有，芝麻豆麦满仓储。粘米煮饭养生命，糯

　　米做酒??待朋涛。婚男嫁女逢喜事，无钱商酌卖耕牛。钱

　　粮国课难完纳，家贫要卖这条牛。见我老来无气力，卖

　　给屠家做菜牛。惨死难言流眼泪，将刀割断寸咽喉。割

　　肉抽肠破肚肺，切肝刮骨有何仇。剥我皮来做鼓打，惊

　　天动地鬼神愁。杀我之人家不富，食我之人命不长。仔

　　细思量为恶者，从今猛省早回头。我今受尽千般苦，想

　　是前生我少修。为善农夫休打我，免得变牛不自由。莫

　　道世间无果报，轮回造化永无休。劝君食品将牛戒，此

　　外犹多好珍偌。人后是处行方便，无量阴功万古流。

　　又有“牢字从牛，杀牛者戒”、“劝人莫食耕田牛，牛食青

　　草有何罪?食他四两还半斤，冤冤相报几时休”等格言、谚

　　语流传。

　　〔禁同姓结婚〕同姓即为本家，如俗话所说“五百年前

　　是一家”。按照这一说法、这种观念，客家民间旧有“同姓

　　禁婚”之俗。

　　“同姓禁婚”最初合于“近亲不宜结婚”的科学道理，

　　是合理的。但是，当代际继替超出了“直系血亲和三代以

　　内的旁系血亲”的范围，同一远祖的后人禁彼此通婚就是

　　不合理的了。在被誉为“客家祖地”的福建宁化石碧村，张

　　姓族人就破除了“同姓禁婚”的禁忌。宋经文、林湘生在

　　《客家风情》一书里有很生动的报告，略谓:‘

　　张姓子孙的数百年繁衍，复盖了整个石碧村，这

　　就带来了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即婚姻问题。族谱明

　　文规定:“同姓不婚”。封建时代，祖宗家法大于国法，

　　93

　　谁敢违抗!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千古圣训，这

　　个人伦之初的重大原则，更是任何人不敢违背的，石

　　碧人只有远嫁远娶。由于家族庞大，人丁兴旺，长脚

　　媒婆终日疲于奔命，仍有不少少男少女的终身受到耽

　　搁。这桩头等大事急坏了父母，各房长者也束手无策，

　　男女婚配成了街头巷尾热门话题。经过长时间的反复

　　酝酿，到了入闽张氏第十七世祖，族中德高望重者聚

　　首磋商，最后下决心修正先祖家规，以村中大道为界，

　　划分上、下市，东、西各立家庙，日上、下祠。继之，

　　自十八世祖伊始，下祠另立家谱，不再承接总谱，至

　　此，上、下市张氏家族分离，各修族谱。在宗支三服

　　之后，上、下市张姓子女开始通婚，石碧张氏"同姓不婚"的历史遗留下来的

　　严峻难题，终于得到了妥善解决。①

　　在某些客家住区另有特定的异姓忌通婚的事例。如，福

　　建永定"林翁两姓忌通婚。相传两姓后裔曾同时携带祖先

　　的骨灰还乡，可巧相遇在客栈，双方的骨灰混在一起无法

　　辨认分开，只得各取一半带回故土埋葬。从此，为避免同

　　宗联姻之嫌，互不通婚。另古竹乡高东人不与岩背人通婚，

　　因为高东人认为上祖江东峰是被岩背人杀害的，故有积恨"。②

　　〔正月禁忌〕正月禁忌也称"过年禁忌"，指十二月十六日至正月十五日一个月间的禁忌。正月禁忌本来出于对

　　"年"的畏惧。邓云乡《红楼风俗谈》(中华书局1987年①宋经文、林湘生《客家

　　风情》第36页，母江出版社1992年版. ②林汉华《永定民间的作彩和禁忌》，载《永定文史资料》第8辑. 9 4

　　版).谓:

　　“年”字，按古文的写法，是一个象形字，有头有

　　尾，脚向四面伸开，像一个大壁虎，据说是一种很可

　　怕的爬虫，一岁之中，人家不遇到它，最好了，便平

　　安无事度过了，因此烧一堆筹火，弄一些好东西大家

　　好好吃一顿，以资庆祝，这就叫做“过年”。先民故事，

　　代代相传，渐渐大概这种爬虫没有了，而这天吃好东

　　西以资庆祝的故事依然存在，这就变成纯粹的欢乐庆

　　祝，又和岁首联系起来，春王正月第一天，元旦，这

　　种欢庆吃喝的事，不是庆祝没有遇到可怕的爬虫，而

　　是欢庆除旧迎新的岁首，这就变成后来的“新年”和

　　“过年”了。

　　在历时态的传承过程中，正月禁忌所包含的畏惧和迷信的

　　色彩渐为人与人之间皆大欢喜、互相关爱的情调所取代，

　　《帝京岁时纪胜》所谓“高年人于岁逼时，训伤后辈，谨慎

　　出入”，，就表现了关爱家人、友人和他人的情感。

　　客家俗话说:“入得年界(年关)禁忌多”。客家民间

　　奉行的正月禁忌包括:禁打骂小孩;忌打碎器物:《汉书.

　　鲍宣传》里已有“小民正月朔日恐毁败器物”的说法;禁

　　讲粗话恶语。《客家旧礼俗》谓:“初一该日特别谨慎，唔

　　敢讲恶话骂人，也少人出门，若使在初一早晨遇到好的事

　　情、听到唔好的话，就作为系一年的兆头、作为今年会唔

　　利市。所以遇到人，就互相恭贺，讲各样的好话”;忌用不

　　吉利的字眼，如病、死、苦、贫、灾、乱、穷、荒、杀等;

　　初三日忌出门访友，《客家旧礼俗》记:“初三各家都习惯

　　扫倒垃圾，送出屋外空地或河褥去，喊做送穷鬼。因此这

　　日少人出门”;忌用针钱，尤其忌在厅堂做针线活。《长汀

　　95

　　文史资料》第22辑所载《汀州客家的新正习俗》记:“不

　　在厅堂打钉、纳鞋底等，被认为会抽紧日子事”。按，“抽

　　紧日子事”即‘旧子过得紧”之意。打钉，客家话作“除

　　钉”，“钉”与“丁”同音，“除钉”与“除丁”同音，是不

　　吉利的，故忌之。《红楼梦》第20回有“彼时正月内，学

　　房中放年学，闺阁中禁针肯”之语。“闺阁中禁针肯”说的

　　正是“禁纳鞋底”的禁忌;“出年界”(即正月初五日)之

　　前不以生米为炊，生米下锅谓为“落生”，而“落生”是不

　　吉利的，故忌之。《燕京岁时记》亦记有此俗:“初五谓之

　　破五，破五之内不得以生米为炊”;忌以酒糟佐饭，据说人

　　年界后、出年界前吃了酒糟将招致财源枯竭;忌食鸭煮粉

　　干，“鸭”与“押”谐音，粉干则形如白色绳索，据说吃了

　　鸭肉煮粉干，来年将吃官司;正月初一及立春、元宵忌扫

　　地和倒垃圾，防止财气被扫走、倒掉也;忌剖食圆形食品

　　及碾米，《长汀文史资料》第22辑所收《长汀客家的新正

　　习俗》记:“新正时忌‘破裂’之举，如入年假后、出大正

　　前，就不能吃蛋和柑桔抽子这些必须剖开的有生命力的圆

　　形食品。连碧谷亦在禁例”;忌妇女参与祀神仪式，《长汀

　　客家的新正习俗》记:“在整个新正的祀神活动，都由老成

　　的男人主持，妇女不参与”，这一禁忌，在鲁迅的小说《祝

　　福》里也有描写;??等等。

　　〔数字忌讳〕客家民间旧忌四、七、八及初五、十四、

　　二十三(俗称月忌日)。幼儿四岁，称两双岁， “四”与

　　“死”谐字，故忌而讳之;凡逢旧历七、八之日，乡间不相

　　亲，又有“七不出行，八不回家”的规矩，因为“七七八

　　八”就是“麻烦”的意思。丧葬禁忌中又有“走七”之俗，

　　也反映了对于“七”的忌讳;每月初五、十四、二十三，旧

　　96

　　称“月忌日”(即每月之忌日)，俗谚谓:“初五、十四、二

　　十三，且婆有银莫去担”、“初五、十四、二十三，老君灶

　　里不炼丹。”

　　〔忌六月六日生子〕客家民间有“六月六，伯劳册伯

　　母”之说流传，认为六月六日出生的孩子将祸及父母，故

　　有所顾忌。

　　中国民间旧有“忌举五月子”的说法，《史记??孟尝君

　　传》记:“五月子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宋书??王镇

　　恶列传》亦记:“镇恶以五月五日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

　　继辣宗，猛(镇恶祖父)奇之，日:‘此非常儿，昔孟尝君

　　恶月生而相齐，是儿亦将兴吾门矣!’故名为镇恶”;《癸辛

　　杂识》则记:“(宋)徽宗亦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改作

　　十月十日为天宁节”。客家民间“忌举六月子”可能是从

　　“忌举五月子”移易而来的。

　　〔丧葬禁忌〕客家民间丧葬禁忌包括:治丧期间丧家禁

　　宴饮谈笑;守灵时忌猫近于尸体;报丧后第28天(俗称

　　“四七”)忌逢农历初七、十七、廿七日(俗称“撞七")，

　　“撞七”则须举家走避(俗称“‘走七”)，俗谓:“撞三没撞

　　四，撞得生人没点气”;“七七”(即报丧后49天)内禁孝

　　子孝孙理发;忌碗碟叠放，林汉华《永定民间的作彩和禁

　　忌》(载《永定文史资料》第8辑)谓:“丧家用餐，盘碗

　　不宜层叠，忌防丧事层出不尽”;墓碑题字忌逢“病”、

　　“死”、“苦”三字，即以“生老病死苦”五字为序，同墓碑

　　题字对读，墓碑题字之末一字忌逢“病”、“死”、“苦”三

　　字等。

　　〔孕妇禁忌〕客家民间旧有“胎神”之说，广东兴宁罗

　　姓编造的《通书》内“每日都写明胎神占在某处”①。客家

　　民间的孕妇禁忌，有的同“胎神”之说有关，有的却是有

　　益的经验。客家民间的孕妇禁忌包括:禁食羊肝、鲤鱼、狗

　　肉、兔肉、雀肉、山羊肉、虾蟆、黄鳝等，据说这类食物

　　将引起灾、病(包括破相如“兔唇”等);忌跨牛、马绳，

　　据说牛、马皆怀胎12月而产，孕妇跨过牛马缓绳，将引起

　　难产;忌坐“木马”，木马即木匠工作时常用的木架，据说

　　孕妇坐了木架，木匠盖的房子就不吉利，这里有轻视妇女

　　的“不洁”的观念在作祟;忌孕妇并排而坐，据说这样会

　　互相影响了胎气等。

　　〔忌鸟粪著头〕禅宗公案里有“佛头著粪”之语。《景

　　德传灯录??如会禅师》:“崔相公入寺，见鸟雀于佛头上放

　　粪，乃问师曰:‘鸟雀还有佛性也无?’师云:‘有’。崔云:

　　‘为什么向佛头上放粪?’师云:‘是伊为什么不向鹤子头上

　　放?’”“佛头著粪”后来成了常用成语，喻轻慢、裹读。在

　　客家民间，鸟粪著头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事。

　　民国版《大埔县志》记:“为鸟屎所中，必乞数家米，

　　当天煮食，作乞儿状，谓不如此，必大不利。”张祖基、高

　　贤治《客家旧礼俗》亦记:人在屋外做工或走路，忽然有

　　鸟粪跌落头上，这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事和将有灾祸发生的

　　兆头。解救之法是，向八家人或八姓邻人讨米，每家抓一

　　把米给他。讨到“八家米”后，就在露天用污秽的木柴来

　　煮，煮熟后抓一把米饭掷向屋瓦供鸟雀啄食，剩下的自己

　　吃并分给家人、邻人吃。

　　① 参见高贤治、张祖基《客家旧礼俗》第149页。台北众文图书公司1986

　　年版。

　　98

　　客家住区各地还有一些特殊而不通行的禁忌，如永定

　　县“坎市卢姓称风炉为端灶，因‘卢，与‘炉’谐音。锅

　　盖在县上一般叫‘颤棚’，而曾姓独称‘锅盖’，也是因为

　　‘甄’与‘曾’同音而避讳之故。同样，泥鳅别称黄鳅或湖

　　鳅，而奥杳等地的黄姓却绝口不称黄鳅而称湖鳅，中川等

　　地的胡姓却一致称为黄鳅。蜂螂即蜚蛛，俗称黄贼，唯抚

　　市的黄姓忌称黄贼而称蜚棘”①;又如，广东大埔“士子赴

　　试忌逢新娘，喜遇人送葬”②等等。

　　翻

　　① 林汉华《永定民间的作彩和禁忌》，载《永定文史资料》等8期.

　　② 民国版《大埔县志)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