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来源与形成

李 默

一、来源

居住龄闽粤赣边地区的客家先民，系来自中原。是历代因战乱从中原大规模直接迁徙而至，或辗转迁人，或官宦、贬滴、经商等原因而落居。客家民系形成过程中，是以中原移民为主体，融合了当地舍、瑶、蛋、僚等南方少数民族。其先民迁徙有以下几个时期:

(一)秦汉统一中国，中原移民开始南下。

1 .秦始皇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秦军六十万灭楚“南征百越之君”((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卷73《王剪传》，岭南为秦军略取，其统帅为屠唯。(淮南子·人间训》载:“乃使尉屠唯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谭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守南野之界，地望为今赣南南康至粤北南雄始兴。秦军一直遭到越人抵抗。秦始皇“乃使尉佗(河北真定人)将卒戍越。”(《史记》卷112)据史家考证，集结余干之水的秦军，于公元前221年置闽中郡后，即分兵南下，从闽粤赣边人抵揭岭，故《广州记》载五岭有“揭岭”之名，“揭岭”，即揭阳山，今揭阳县北一百五十里，直抵兴宁、海丰二县界。秦始皇伐百越，命史禄转响，禄留家揭岭。”(《地名大辞典·揭阳山))秦县揭阳，地括潮梅，跨至江西石城。史禄之后人，为汉揭阳令史定。

2.《史记》卷6载:“秦始皇三十三年，发诸尝通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以适遣戍。”(《史记正义》徐广曰:五十万人守五岭。)《南越列传》亦谓:“以滴徙民，与越杂处”，即赵佗“将卒以戍越”。由是观之，闽粤赣边有两支秦军屯戍，一戌南野之界，一戍揭岭。龙川为赵佗，揭阳为史禄驻戍(秦南海郡领县四:番禺、四会、龙川、揭阳)。

3.秦始皇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据(读史方舆纪要》载:筑任嚣城放乐昌拢口，赵佗又在隔河二里筑城以控武水，筑万人城于中宿祯山。赵佗又在龙川筑城居之。这批筑城者人数不详，但同期徙往北方边郡筑城可考者，少者三万户，多者五万户。

4.秦始皇三十六年，赵佗“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始皇可其万五千人。”((史记·淮南王列传)卷118)

当时岭南人口，据(史记·陆贾传)卷97载:“今王众不过数十万”，“使一偏将十万余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复手耳。”前汉南海郡有户19613、口94253。估计秦驻闽粤赣边之戍徙民约占当地人口三分之一以上。中县滴徙民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与工具、种畜，促进了岭南的生产，政治社会推行封建郡县制，使百越从奴隶制进人到封建制。文帝诏曰:“徙中县人与越杂处，粤人好相攻击之俗益止，中县人不耗减。”这是滴徙民以军屯的形式进行生产，保证其不减员。在屯区内，以中县人为主体，保持并推广中县语言、文化、习俗。

秦中县滴徙民之后裔，唐乾符五年龙川翰林学士韦昌明(越井记》谓:“南越赵佗氏，昔令龙川时……秦徙中国之民于南方三郡，而龙(川)有中国之民四家(四族姓)，昌明祖以陕中人来此，已凡三十五世矣。”《唐诗纪事》载，李桑与征客循州，宿韦思明家，思明年八十，与集征谈论至李涉诗，酷称善”。以上说明，闽粤赣边秦徙民之后裔，长时间繁衍发展，至唐代已形成保持中原语言，传统文化的社区，有些已诗书传家。

5，汉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巧年)，“吕嘉等反，令罪人及江淮楼船十万师以讨之。”((史记·南越列传}卷113)揭阳令史定降。又大批中原士卒南戍岭南，分驻于郡县及军事要冲。时南海郡领县六:番禺、四会、博罗、中宿、龙川、揭阳。而龙川、揭阳为今惠、潮、梅之地。1956年梅州市北门岗发现的西汉古墓，墓砖上有“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说明汉南来军人，在岭东屯驻。

6.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武帝以“东越狭多阻，闽越悍，数反覆，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间，东越地遂虚。”(《史记、东越列传》卷114)即是说闽中及揭阳(潮、梅古为闽越地)的闽越人都搬走了，是地只留下秦中县徙民的后裔。这说明自此起，闽粤赣边居民是以中原移民为主体。《客家人》一书谓:“客家话的发音，有许多是从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先秦语音，说明与秦大规模徙中县人民居龙川、揭阳有关。

(二)汉末建安至东晋永嘉之际，中原人民避难，有一部分人迁人闽粤赣边区。

东汉末年，中原人民避难人交州，曾掀起一次高潮，南迁主要由海道而来。《古今图书集成》卷1308载:“盖自汉末建安至东晋永嘉之际，中国人士避地人岭表，子孙往往家焉。”(晋书》卷73载:“时东土多役，百姓乃从海道人广州。”广州及韶关出土晋代砖文云:“永嘉世，九州荒(凶)，如广州，平且康(丰)。”兴宁《张氏族谱》载:西晋张清明携族渡江迁衙州，东晋再迁韶州曲江”。(唐)张九龄为其裔孙。时交州、广州，领今惠、潮、梅之地。流民多安置龄岭东。晋咸和六年分南海郡置东官郡，《古今图书集成》卷1297载:“永嘉之际，中州人士避地岭表，多止兹土。”是言中州流人止放东官郡。由于流民不断涌人潮梅之地，晋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分东官郡立义安郡。《南越志》谓:“义安郡有义招县，昔流人营也。”《宋书》谓:“义招以东官五营立。”又新设绥安县以安置流人。东晋南渡，士族集结大量宗亲部曲流徙南来，立营屯垦，中原流人集中居住，对保持中原语言、礼俗、传统文化是极其有利的。首领人物是士族，而绝大多数宗亲部曲则是人身依附的营户佃客。

南北朝时，南北对峙，中原人民又一次大规模南迁，迁移人口约%万，大部分稳定在长江中游两岸，其中一部分入江西赣南，部分又经宁都、石城进人闽粤边州县。梁末(公元547年)，侯景之乱，江南人民(晋渡江侨居者之后裔)被迫逃至福建之建安郡与广东之义安郡。《陈书·世祖纪》卷3载:“天嘉六年(565年)三月乙未诏:“侯景以来，遭乱移在建安、义安郡者，并许还本土，其被略为奴脾者，释为良民。”可见逃亡至潮梅(义安郡)的人数不少。嘉靖(惠州府志)卷12载:“陈章华，吴兴人，侯景之乱，游岭南。”

永嘉之际，中原士族流人福建者众。《资治通鉴》卷113:晋安郡“东晋南渡衣冠士族，多萃于此。隋曰泉州。”(舆地纪胜)卷%载:“永福县，晋永泰县，晋南渡衣冠萃此。”《福州府志》载:永嘉二年，中原板荡，衣冠人闽者八族，林、黄、陈、郑、詹、邱、何、胡是也。南朝建安，晋安郡人口合计86《X)户，比三国时建安郡(时未分晋安)3以2户，增加近一倍多。

(三)唐代安史之乱，战祸给人民带来巨大灾难，中原人民大量南逃。李白诗为证:“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卢氏族谱》载:“卢泰，值安禄山反，遂由范阳避居虔州。”时避难者，多人江西。

(四)唐末黄巢起义，中原人民避难者又大批逃人闽粤赣区。如宗室李孟，由长安迁沛梁，继迁福建宁化石壁乡。”固始人王绪、王潮响应黄巢起义，率光、寿二州农民起义军五千下江西，一路得到人民响应“自南康人临汀、漳浦，有众数万人。”(《古今图书集成》卷1105)(崇正同人谱》谓:“吴氏，散处中州，其后随王潮人闽，而人粤之潮嘉等处。沈氏，五代时，其族有从王潮人居福建汀州。”唐末至宋，闽粤赣边人口激增。汀州:(唐)(元和郡县志》载:2618户。(宋)《元丰九域志》载:主户66巧户，客户巧297户。梅州:宋初主户1200户，客户367户，北宋后期增至主户5824户，客户6548户。虔州:宋元丰年间主户81621户，客户16500户，崇宁年间主客27拼32户。

(五)宋南渡与宋末再有大批中原人民逃难至粤中与闽粤赣边地区。据《朱文公集》卷83谓:“靖康之乱，中原涂炭，衣冠人物，萃于东南。”《续资治通槛》载:建炎三年宗子及其妇女三百四十余人至泉州避兵。宗子百八十人至福州避兵，而后又移潮州。”

建炎南渡，一部分官吏士民流移杭、秀、苏、常、湖，即太湖流域一带。另一部分而且是大部分随隆佑皇太沿赣江走洪、吉、虔州，皇太回临安。这些士民没有随太后的条件，又势不能北返，因而一部分南渡大庚岭，人南雄、始兴、韶州。一部分由虔州人汀州。一部分滞留赣南各县。

南宋末年，元军大举南下，江浙及江西大量宋民，一路从蒲田逃亡广东沿海潮汕至海南岛。德佑二年(1276年)，元兵攻陷南雄、韶州，而该地区逃难者，又大批迁人珠江三角洲。另一路被阻放赣南者，则至汀州而人潮梅。由放元军分兵下湖南入广西，一支进南雄、韶州下广州，一支沿东南沿南追至崖山，形成包围之势，因此，有大批逃亡者来不及度岭，只得滞留放赣南、汀州、漳州。故是，元及明初，不少汀、漳、赣南之民向梅州及粤北等地迁移。

(六)除以上所述因战乱大规模南迁外，中原人民因旱灾水患逃荒而南来，亦有历代官宦、贬滴、经商、游学而定居闽粤赣边地区者。

从以上史料看，客家先民主要来自中原汉族。而客家民系形成的过程中，又不断融化吸收舍、瑶、蛋、木客等南方少数族群壮大了客家队伍。

二、形成

客家民系的形成，是有一定条件的，从考察客家方言区的形成，就有以下因素:

(一)客家先民，都是大规模南迁，而又集中屯垦。秦汉滴戍民与屯军，在屯戍区内，基本上是中原人居住的社区。晋南渡，士族率大批宗亲部曲举族举乡南来，集中安置，自成中原流人社区，保持其文化素质，保持着中原的语言、传统文化、习俗等，有利放方言区的形成。

(二)南朝设立侨郡州县，与侨人旧土同名的州有司、豫等六州，侨郡有襄城、松滋、新蔡等多郡，侨立县就更多了。这样，南渡流人，仍聚族而居，保持其原乡、村社区结构，保持其本土语言、习俗，少受移居地混杂。当其再次迁人闽粤赣边区时，很快就与当地先来的中州移民在语言、文化、风俗的融合认同，扩大其群体。

(三)闽粤赣边地区原居住越人，汉文帝移南海王织族人于庐江郡，汉武帝元封元年移闽越人于江淮，而该地区长时间是虚地，未受战乱冲击，故中原移民聚居是地，未受或少受到闽越人及外来人的混化，而保持着中原语言，传统文化、习俗，经长期演化成客方言区。

(四)汀州地区，山重复而险阻，舟车不通，商旅罕至的地理环境，而南朝宋省新罗县后至唐初，三百年来未有建置，封建统治势力薄弱，“诸境逃人，多投此洞(先龙洞)”，成为避役者聚居之地。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福州长史唐循忠，于广州之东，潮州之北，福州之西，先(一作光)龙洞，检得避役百姓三千余户，奏置州，因长汀而名。”((舆地纪胜)汀州)“开福、抚二州山洞，置汀州。”(《永乐大典》卷3889)(清)杨澜《临汀汇考》谓:唐初置汀州，徙内地民居之。”由此明显可见是时汀州称为“内地”“百姓”之民实为中原汉族之移民。

唐代户籍分主客户。(食货论》谓:“民逃役者，多浮寄间里，县收其名谓之客户。”此三千余户避役百姓群体，始以客名。闽粤赣边地区，是时亦已形成客方言区。(宋)朱辅《溪蛮丛笑》谓:客语，能与省民之言者，名客语。”即用客话与讲普通话的人交谈。汀州之习俗，《舆地纪胜》卷132载:“闽有八郡，汀邻五岭，然风声习气，颇类中州。”(方舆胜览》卷13载:“(汀州)虽居南粤之穷辄，实有中州之雅俗。”汀州之建置，标志着客群体的形成。唐末王潮率光、寿二州人人汀漳，其后建了闽国，对汀州客群体之发展，起了重大作用。

宋初，汀州客群体就已侨寓梅州业农。(舆地纪胜·梅州》卷102载:“郡土旷民惰，而业农者鲜，悉籍汀赣侨寓者耕焉。”汀赣侨寓者是为“客”，而业农者谓之佃客。《元丰九域志》载:“梅州户:主5824，客6548。”由于南宋之后，梅州叠遭兵资，宋末梅人参加文天祥抗元义兵，“从之者众，兵败后，地为之墟”((嘉应州志)卷32)，人口锐减。“闽之邻粤者相率迁移来梅。”“故今土著，多来自元末明初，大抵多由汀之宁化，其间亦有由赣州来者。”(同上卷7)，论者谓来自汀者十之八，来自赣者十之二。其“方言，一客家音，一水源音。人自福建来此者为客家，自江右来者为水源。”(同上卷8)汀赣侨寓佃客，在梅州繁衍，经明一代，融合当地舍、瑶、蛋等少数族，形成了以梅州为代表的客方言，梅州为客家传统文化的代表。明正德年间，王阳明平定赣南、汀州、梅州舍民起义，用军事力量融合，建立祟义县、和平县等县(均为纯客语县)，标志着闽粤赣边地区客家民系的形成。此前史籍记载只是以“客”、“客人”、“客民”、“客籍”出现，而此后，则出现“客家”一词。余经眼最早记载“客家”者为明万历叶春及纂《永安县志)。又据《嘉应州志)卷8载:“嘉应州及兴宁、长乐(五华)、平远、镇平(蕉岭)四县并潮属之大埔、丰顺二县，惠州府属之永安(紫金)、龙川、河源、长宁、和平、归善、博罗，一州七县，其土音皆可相通。广州人谓以上各州县人为客家人，谓其话为客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