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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从何来\客家渊源浅论 创建日期:    字体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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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渊源浅论

 

万芳珍

 

明清时因遍徙海内外而扬名的客家人,虽其得名原因及时间学者看法不一,但无论是带着客家名称外迁,还是在迁徙中得名,客家的发祥地都是以粤东北嘉应州为主的三省交界地,已是不争的事实。我持客家在明清时由交界地外迁中得名的观点,以为作为移民的客家,是在迁人地与他民系接触中被动得名的,且客家作为一个民系的自觉性、语言习俗、种种品格,也是在迁人地与他民系的比较中显现出来的。但是,移民客家语言、习俗及品格的形成,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它应是带着父母之邦交界地的地缘关系和固有文化传统闯人他民系中。在客家走出交界地之前,客家先民已形成一民系,其时间我倾向于宋元间。客家渊源的探讨,我以为就是研究交界地各历史时期原住民与移民如何进行累积性的血缘混化、文化融合,最终形成一个有共同的地域、语言习性、民性,区别于周围其他民系的一个独立民系的。概言之,就是研究交界地的移民史。

罗香林先生的(客家源流考》,持客家源于西晋末以来中原汉民五次大迁徙说,罗氏认为客家或得名宋末,所以,作为客家之源的实际是前三次大迁徙。罗氏引族谱资料详加论证,客观地反映了部分客家的渊源,其研究方法之新颖,至今为学者钦服、追步。但罗氏由于过分强调了客家是此间中原移民后裔和客家血统的纯正、高贵,也造成论述中有偏颇、失实之处。本文不是对客家渊源的全面论述,仅从两个方面对罗氏观点加以修正,谬误之处,祈请方家教正。

(一)    客家先民包括江西先秦土著、秦汉先期移民

罗氏认为,晋永嘉之乱后,北方移民中的南徙汉族第二支派,经过三次大迁徙,渐次移人交界地成为客家先民。这符合一部分客家先民迁徙史。但也要看到,南方自有悠久的历史,江西的考古遗存就向世人展示,先秦江西已有一定开发。在此基础上,秦代建有十县①,有较多的居民聚落。象张氏、吴氏、黄氏、幸氏、王氏,石氏、章氏都是明显的先秦旧族②。秦汉时,江西由于拥有北方经黄淮支流人长江进都阳湖纵贯赣江越大庚岭至岭南的水路交通要道,与北方联系加强,成为移民南下的通道和聚居地。汉时,既有朝廷有组织迁人的移民,如“迁吴之大姓吴氏、涂山氏、东冯氏于海昏,因名其地为新吴(今奉新县),’,③东汉灵帝时,“置上蔡县(今上高县),以汝南上蔡人分徙于此”;④也有自发徙人的移民,如西汉末,王莽篡汉,山东武城曾据耻事新莽,掣族渡江,领家族近千人,南迁豫章庐陵吉阳乡(今永丰睦破)。⑤西汉末,江西增至十八县,户达67472,口达351965,东汉县虽只增三县,但户口数分别增长4.8倍、3.7倍,⑥不是人口自然增殖所能达到的。因而至汉代,应有更多的族姓生息繁衍在江西。据地方志及家谱记载显示,我所见到的族姓至少有陈、李、何、胡、邓、罗、熊、程、湛、唐、喻、刘、羊、杨、傅、周、徐、万、邹、孙、宗、谢、余、严、饶、雷、高、项、施、曾、巨、管、笼等三十余姓。有的确系秦汉时迁人,有的可能还是先秦旧姓。正史、方志所说豫章熊、罗、胡、邓四大姓或熊、罗、雷、湛、章五大姓均包括无遗⑦。

秦汉至隋唐,这些族姓生活在江西,经过近千年的繁衍,大都够得上根深叶茂。唐中叶后,闽西的开发提上了经济开发的日程,在向交界地闽西的拓展中,江西这些族姓的宗支是很重要的一支力量。如汉时迁人的庐陵曾氏,隋以前的繁衍大都局限在江西境内,唐初形成永丰、乐安、南丰三个大聚落_,并逐渐向闽西粤东北迁徙。唐高宗以前,已有迁人北宋时的上杭地域者,乐安房,唐末有曾中彦、曾美等迁宁化,宋元间又有曾悖、曾裕振迁宁化;永丰房,五代北宋有曾瑞林、曾载阳迁宁化吾家湖等处,有曾颖迁粤东北河源(今连平县地);南丰房曾肇孙发初北宋时迁闽西今永定地,宋元间后裔分徙上杭武平各处,曾巩后裔存义、曾克,宋元间迁宁化,曾准后裔曾荣,元末由虔州徙上杭,其子源勋再迁河源。若论客家曾氏源流,必追溯到汉时江西庐陵曾氏。他如客家罗氏、徐氏、饶氏、熊氏等等,溯其渊源,也都与汉时或先秦江西的这些族姓有血缘联系,因而追溯客家源流,只从晋末的中原移民谈起是片面的。客家先民有一部分即源于先秦、秦汉时生活在江西的族姓支系。

(二)客家先民与交界地原住民文化的融合、血缘的混化

据六朝时地理、志怪著作记载,及唐宋时方志、类书的转载,南方安徽、浙江、江苏、福建、广东、广西、江西、湖南、四川等省,古代生活着两类原住民“山都”、“木客”,六朝前很普遍,唐宋乃至明清,在一些偏远深山还有存在,其中又以交界地的记载尤多。厦大陈国强、蒋炳钊先生曾有专文研究。⑧关于山都,或曰“形如人,长二尺余,黑色,发黄被之,于深山树中作案”;⑨或曰“通身生毛,见人辄闭目张口如笑,好在深涧中翻石觅蟹峡之”,⑩或曰“发长五寸、不能结”,“裸身,见人便走避之”,“自有男女”,。或曰“形如人,披发迅走”。0郭璞认为拂拂,“土俗呼为山都”。今(大百科全书)生物分册也说“山都”动物名,学名作“豚尾拂拂”。联系前述山都仅仅“形如人”,或称“山都兽’,。,有的描述又确有拂拂特征,拂拂的一种称山都无疑。然介于川贵间的九丝,宋以来蛮族数百族,宋时曾叛,明时还有“山都六乡,水都四乡,……独山都突奥,不可穷洁”,故称其山都掌蛮。明前期山都时叛时服,所俘山都,“自胸至足毛寸余”,。又信交界地有一种原住民,以形似山都兽,而被。

又有另一种原住民木客,据载,“买面语言亦不全异久,但手脚爪如钩利,高岩绝峰然后居之,’,⑩“能砍杉杭聚于高峻之上,与人交市,以木易人刀斧。交关者,前著物仿下,却走避之,木客来取物下杭于人,随物多少,甚信直而不欺”。。“死皆知殡硷之,不令人见其形也。葬棺法,每在高岸树抄或藏石案中”。。或曰“形似小儿,歌哭行坐衣服不异于人,而能隐形,山居崖宿。至精巧,时出市易,作器与人无别,就人换借,皆有信义,言语亦可解”。。蒋先生引何求(闽都别记》,还说木客会吟诗,人皆羡之;会用锄头,懂得农耕,常去山头望别处人为之;别物不食,只好饮酒,素常采山旅野梨来酿酒。以上描述可见,木客是一种以体格矮小,善伐木作器,喜吟唱,爱饮酒为特征的较浅化的南方原住民。虽前人常以“山都木客”并称,实二者有显著差别。传说木客“自言选阿房宫伐木者也,食木食,遂不得死”,0似不可信。春秋时越国有木客村,“着老云:勾践使工人伐荣循,欲以献吴,久不得归,工人优思,作(木客吟},后人因以名地”。。此木客亦善伐木,能吟唱,与交界地木客同,木客当以善伐木,为历代统治者役使,不至秦时才有。秦时造阿房宫、骊山墓,“写蜀荆地材”,其中有木客所伐木则完全可能。

唐以前进人交界地的汉移民数量相对稀少,且择平原近河流处生活,生活在“大山穷苦中”的山都木客还能按原生活方式生存其中,只是“见人则避走”,汉人也“旷时一见”。在偏僻地,这情况还维持到明清。井冈山的客家后裔听祖辈说,明末清初,败退的明散兵上山时,井冈山尚未开发,山上有小矮人,见明军,往深山隐去,大约即是木客之类。对触犯其利益的汉民,他们也会作出某种反抗举动,如虔州赣县西北十五里,有古塘名余公塘,上有大樟树可二十围,树老中空,有山都焉。晋元嘉中,县治民哀氏兄弟伐倒此树,取案还家,山都见形,谓二人曰:“我处荒野,何豫汝事?”遂至三更,烧了哀氏兄弟的家。。然此种举动恐偶一为之。唐以后,随交界地开发全面启动,汉移民大量涌人,山都的命运至少在汀州开辟中极惨。时“凡砍大树千余,树皆山都所居”,。“当伐木时,有术者周元太能伏诸都,禹步为厉术,则以左合赤索围而伐之。树既卧伏,剖其中,山都皆不化,则执而投之镬中煮焉,”@几乎是遭毁灭性的消灭。木客则因其文化高于山都,能较好地与汉民相处,除与汉民不当面交易所伐木,有的还人市交易所作木器,“就民间饮酒赋诗”。。上洛山地处兴国永丰乡,与于都的君山都是木客较多的地方,“风雨之后,景气明净,颇闻山上有鼓吹之声,山都木客为舞唱之节’,⑧兴国的山歌手,尊崇木客为祖师,。说明交界的客家先民与木客有过较多接触交往并吸纳了木客善吟唱的文化。《闽都别记》还记载,福建兴化隐士席中虚,在一高山石室中发现七个“似猴非猴,似鬼非鬼”的木客,后友好相处,木客还为之酿酒,代为耕田,被曹国舅一同度为‘,地仙”。罗氏也曾引他人语说:“客家社会被称身体矮小者为末朝人,而矮小者流,亦常常自己说道:‘天下快要乱了,我这该衰的末朝人,等死的旎。,,,,罗氏以之说明客家迁徙中弱者被淘汰,我则以为矮小者流是指木客,所反映的正是客家先民与身体矮小的木客在交界地有过接触,前者视后者为末朝人,后者对前者深人其地,打破了昔时安宁的生活,视为天下乱了,末日到了。

汉民与山都木客是否有过血缘上的混化,我以为只要山都木客是人类(不论其高级与低级),回答应是肯定的。山都与木客,前人并称,正因为他们生活环境相同,接触频繁,两者间的混化完全可能。三省交界地是木客聚居地,客家先民先后迁入时,因与之接触交往而发生血缘混化更不可排除。

区别于生活在大山深谷的山都木客,交界地山区的河谷丘陵地还生活着一种傍崖洞栖息或搭棚居住的土著民。隋唐前史书几无记载,唐宋后,随交界地开发的深人,唐宋间正史及其他史籍称之为“洞蛮”“蛮僚”。自后,蛮僚为乱事不绝于史。如唐高宗时,“泉潮间蛮僚啸乱”,.唐昭宗时,“黄连洞(今宁化县)洞蛮二万围汀州”,①南宋理宗时,“汀、赣、吉、建昌蛮僚窃发’,⑧等等。此种“蛮僚”究何种土民?据福建《云霄厅志》载,未开郡之先,蛮人所建的五通庙石柱镌有盘蓝雷氏字样,盘、蓝、雷系陈玉铃丈元光)所征蛮僚。①今盘蓝雷为舍族大姓,蛮僚即是舍族先民无疑。及至唐宋,舍族先民还是刀耕火种,汉人称这种生产方式为“种舍”“烧舍”或“舍田”,或因此,南宋时的著作开始称其为舍民。。正史多称“洞舍”、“舍贼”。如元世祖至元16(公元1279),“诏谕漳、汀、邵武等处暨48洞舍官吏军民”。来降。

畲族先民在交界地的居住史有多长?据兴国县舍族雷氏谱载,雷氏,盘瓤之后,高辛氏世封于会稽。“夏因兵资乱,各散星居,盘大郎往海外而去,蓝三雷三迁转河南。至商,窜逃进广东潮州府海阳县风凰山,山秀土腆,刀耕火种而食。周朝复移闽地,或颖州、漳州、惠州,或隶延平、汀州、宁化等处居焉,厥后子孙日以蕃衍”。其末书:“太康三年岁在乙卯,粤东耳孙”。⑥“太康”系西晋武帝年号,此间无“乙卯”年,西晋惠帝有“元康”年号,其间有“乙卯”年,“太康”或系“元康”之误。谱中所列地名,有唐以后政区名,谱中所记源流,或据西晋时记载与传说,而复补后来的情况。若此,舍族先民自商代就生活在交界地。其先大约是尧舜禹时所征三苗族,在征讨中大都南移到凤凰山,故汀人称其为“本土之苗”,至春秋战国,舍族先民所处地为百越之地,舍族先民也便成为“各有种姓”的百越族成员之一。隋唐以前人之所以不注意舍族先民,其原因我想主要有二:一是与山都木客不同,他们在体质上与后来的汉民没有明显差异,不足为怪;二是此前交界地还未全面开发,早期客家移民与舍族先民在土地问题上未有根本的利害冲突,相安而处。及至漳、汀等建州时,汀州的黄连炯、光龙洞,本“洞者苗人散处之乡”,汉人“郡县其巢窟,招集流亡,辟土殖谷而纳贡赋,’,①自然会引起巢窟被占,土地被夺,又被强制交纳贡税的舍族先民的激烈反抗,此时,“洞蛮”等名方显史书。

畲族先民与山都木客在交界地的接触史较汉民更长,作为比汉人又浅化的族群,与山都木客的血缘混化更有可能。唐代刘禹锡(莫摇歌》写道:“莫摇自生长,名字无符籍,市易杂敛人,婚姻通木客”。@诗中反映出湖南瑶族先民曾与当地木客有过通婚现象。对于处于同一社会发展阶段,所处环境又极相近的舍族先民来说,“婚姻通木客”也完全可能。舍人喜唱山歌,或亦从木客为师,吸纳了木客文化。

自客家先民大量涌人交界地,汉舍的接触日益频繁,在反抗封建统治中,两族下层的人民群众总是互相支持,如南宋理宗时,“汀赣贼人舍者,教以短兵相接’,。在元人灭宋时,舍民站在汉人一边,如南宋端宗时,“张世杰会师讨蒲寿庚,有许夫人统诸炯舍来会,汀舍亦在其中。’,①在共同生活,共同参与生产斗争、阶级斗争中,总的趋势是文化更高,人数更众的汉移民,不断地同化土著舍民。到五代、宋时,舍民中知书识礼的人多起来。宋代江西大余、吉水举人蓝庭监、蓝文清,@都应是较早的汉化舍民。汉移民也吸收舍族固有文化的有益成份,在交界地整合为一种客家先民的新文化,它已不同于客家先民迁人交界地前的原有文化。关于客家文化与舍族文化的关系,谢重光先生有专文论述,。此不赘述。但应看到,舍客文化的互相影响、吸纳,广泛而深刻,这也是客家文化区别于周围相邻民系如广府、闽南民系的关键所在。

客家先民与舍民在交化交融中,血缘的混化不可避免。其中有带有强迫性的,如福建漳浦赤岭湖西蓝姓舍族妇女,至今结婚时穿白衣服。这一习俗的由来,据说是陈元光人漳时,朝廷下令军队长期驻扎,可同土人结婚。舍民不敢违令,但要同汉兵结婚又不情愿,于是采取折中办法,允许新娘结婚时穿白衣,以示对祖先的怀念。更多的客舍先民由于文化上的趋同则自发联姻。舍民的女子能干,客家先民愿娶为妻。清末人胡曦《粉榆碎事》一书,记载了客家先民的男子娶舍族女子。舍民因羡慕汉文而娶客家先民的女子为妻的情况更普遍。自唐以后,交界地不再是舍族先民的一统天下,客舍先民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对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文化上血缘上的融合混化取回避态度,不利于客家渊源及文化的深人研究。且明清时交界地居民的大迁徙中,也包括汉化舍民,在迁徙地他们同样被当地人称为客家。因此,从客家的本质是移民的角度上看,客家本应包括交界地外迁的汉化舍民(本文还有沿用客家是汉移民后裔的传统观点),今日海外蓝氏雷氏均认同为客家,是在事实上承认了这一点。

(三)           结语

以上从两个方面论述了客家渊源。我以为讨论客家渊源或客家文化,有两点是最最重要的:一是客家先民的来源与赣地移民唐以后较多迁人交界地闽西关系至大,这些移民,不全是晋以后北方的南迁民,经赣转人交界地,也包括赣地先秦土著、秦汉先期移民的后裔,因而客家文化受赣文化影响至深;二是客家先民迁入交界地后,和原住民山都木客尤其是舍族有过血缘上的混化,文化上的融合,这是客家渊源上区别于他民系的一个特点,客家文化是汉舍文化融合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