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的吸收与同化当议

曹春荣

探讨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的吸收、同化可以进一步了解客家文化、乃至客家民系的形成情形，有助于考察客家的渊源与界定，而且对于建设当代客家文化、民族文化亦不无补益。一、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吸收、同化的诸条件

引发客地畲瑶土著文化的吸收、同化的主要条件是:

(一)    历史方面。在闽粤赣三省接壤区，作为百越一支的畲瑶人早在秦时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并大抵于隋唐时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畲瑶文化。

众所周知，三省边是客家人最大的聚居区域，畲瑶人是主户，客家人是外来户。这样，客家人就有必要生存方式等方面向畲瑶人学习，畲瑶人与客家人在长期的杂处过程中，必然发生生产、生活上的条件接触交流与磨擦斗争，这些都为两种文化的碰撞提供了契机。

(二)地理方面。客家人从故土迁人新地时，适应环境首先要在“服水土”“靠山吃山”就山发展等方面就近取法于畲瑶人。但是到了后来，在多数地方，客家人反客为主，使畲瑶村落为客家村落包围而散处其间。这样，就进一步扩大了客家文化和畲瑶土著文化相互碰撞的舞台。

(三)经济方面。客家人首先接受畲瑶人山地经济文化洗礼，然后又以北方平原地区先进的生产工具、生产技术、生产关系和生活方式，对山地经济进行改造，从而使整个山区经济得以更快发展，居民生活逐步改善。这就是说，畲瑶人熟习的山地经济与客家人固有的平原经济具有很强的互补性。这种互补性，也是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吸收、同化的条件之一。

(四)政治方面。畲瑶人在历史上备受旧社会反动官府、地主豪强的压迫和“大汉族主义”的歧视。因此而激发出来的民族反抗意识和革命要求，也就越来越强烈。客家人虽为汉族，但是自北向南飘泊，身处异乡而为客，不得不受种种人为的排挤打击和压迫，落到与畲瑶人一样的境遇。因此，群体反抗意识和革命要求也很强烈。共同的遭际，除了使得畲瑶人与客家人在心理上易于沟通外，还在斗争经验上相互借鉴，造成两种文化的交流。

(五)文化方面。客家人占有中原文化优势，语言文字、文学艺术等都相当发达。而畲瑶人有本民族语言，却无本民族文字，不能不借用汉字来记录自己的语言。另一方面，畲瑶人的口头文字如山歌特别发达，功能特别多，它也不能不吸引客家人效仿。

上述诸条件的存在，为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的吸收、同化，提供了现实可能性。

二、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吸收、同化的主要表现

(一)物质文化。主要表现在衣、食、住、行、用几方面。

(l)衣。畲瑶人久居山区，制衣材料多用自种自加工的麻布或从市上购得的白坯土布。染布用的颜料也多是自采的冬青树叶、籽的汁等，因而衣服颜色不外青青蓝蓝。其服饰原也不乏民族特色，如大襟无领衫和去腰偏档裤之“郎衣”，去“郎衣”袖口及右襟上贴花边之“娘衣”。后来随着审美观的改变，商品交换的发达，还有趋同心理的增强，畲瑶人的服饰早在百年前就大体汉化了。但是，直至建国初，客家人(主要是农村人)的衣服颜色仍然多如青青蓝蓝，衣袖口、裤脚边宽大，妇女及部分男子劳作时，身上要围块独幅拦身裙等，都不无畲瑶人服饰的遗风。

 (2)食。畲瑶人主粮为红薯、大米，次则粟、木薯、三角麦(即芥麦)常年佐饭菜蔬为芋头、豆类、瓜菜、或吃腌菜。待客以薰、腊肉为上品，饮自蒸黄酒，喝自采漪田苞、鱼腥草泡茶。过年必以大禾子做黄元米棵或糯米做麻松。客家人给吸收并发扬。

(3)住。畲瑶人最初到一个地方，往往凭借岩洞或大树栖身。后来择地搭茅棚、茅寮。后来畲瑶人向汉人学会了建房技术，住上了瓦房。说明客家人与畲瑶人互相取长补短。

(4)行。畲瑶人居住在山地，出门爬山靠的是赤脚草鞋。客家人效仿畲瑶人，也能脚穿草鞋，登高山如行平地。

(二)制度文化。我们且从社会组织、婚姻丧葬礼制和耕作制度几方面来看。

(l)社会组织。畲瑶人通常按血缘关系聚居，一姓一个村落，村中建祠堂。祠堂有不少的公产，供春秋祭祖用。“头人”掌祠堂(宗族)公共事务，乃至大的宗族事务。有的还兼作巫师。是瑶畲的自然领袖。客家人也聚族而居，也有祠堂之设。

畲瑶人受生存条件限制，通行小家庭制。男性继承宗嗣的观念很重，有继嗣、招赘之习。兄弟中有结婚生子的即分家，也分“长孙田”。这些规制跟客家人大同小异，只是客家人崇尚四世、五世同堂。同时，客家人也有“树大分枉，子大分家”的观念。

(2)婚姻丧葬礼制。过去，畲瑶人普遍奉行买卖婚姻、父母包办的外婚制。同姓不婚，有的则同姓不同祖可通婚。此外，尚有“姑换嫂”、“对婚制”、“服务婚”、“童养媳”、“招赘”等婚姻形态。客家人的婚姻形态与畲瑶人大同小异。客家俗称“撑门”的婚姻，为男到女家“倒插门”，则可视为畲瑶“服务婚”的遗风。

畲瑶人与客家人的丧葬礼制自然有所不同，如停枢、出殡、打斋等方式不一样，悬棺葬及不为亡者立灵牌，更是畲瑶人所独有。但‘服表”、“买水”、“做七’，、“检骨”(二次葬)等诸节，则两者如同出一辙。这或许也可以看成是两种相互吸收与同化。

 (3)耕作制度。畲瑶人早年实行“刀耕火种”、“轮歇抛荒”等制度。以后吸收汉人的经验，实现了刀耕变犁耕，火种改施肥，一熟为二、三熟等变革，比前进步了。

(三)精神文化。

(l)性格情感方面。客家人和畲瑶人历经迁徙，人处山区，时时须与离散、疾病、饥饿、死亡作斗争。因此都具有刻苦耐劳、艰苦奋斗的自强精神，四海为家、白手起家的创业精神，同仇敌汽、民族独立的反抗精神，互助友爱、同舟共济的团结精神，以及狂放不羁、恩怨分明的侠义精神。畲瑶人内部团结互助的精神尤为突出，平时一切劳动包括耕田、盖房、砍柴等都是自发地互相帮助，不计酬劳。打猎时一起出发，猎物见者有份。互借钱米，不算利息。鲜寡孤独者，由另家代耕田，不须酬谢。这种精神和具体做法，显然影响了后来的客家人。畲瑶妇女爱劳动、能劳动，也影响了客家人。

由于，畲瑶人在历史上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均弱于客家人。因此，他们的性格不免有差异，文化心理就既有顽强维护其民族性的一面，又有有意无意弱化其民族性而与汉族趋同的一面。这当然也为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的吸收、同化提供了条件。

(2)信仰方面。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祖宗崇拜。客家人和畲瑶人都有浓厚的崇祖意识，但客家人的崇祖多为崇拜一个姓氏家庭的祖先，而畲瑶人的崇祖则是崇拜一个民族的祖先。当然，客家人也崇拜民族祖先，也自称龙的子孙，但这种崇拜明显缺乏畲瑶人祟拜盘瓤的种种近乎宗教的具体内容与形式。二是大树崇拜。畲瑶人长期居住深山老林中，几乎与树木相依为命，因而产生对树木，尤其是百年大树的畏惧、崇拜。客家人也有类似心理，但他们较多地只是对认为有神灵附体的村前水口树、社公树和后龙树有所尊崇。这一方面，客家人受到畲瑶人的影响。

 (3)语言文艺方面。畲瑶人有自己的语言，称畲语或畲客话，因人数少，长期生活在客家人之中，汉语通用范围上占优势，不少地方的畲瑶人都学会并经常使用客家话，只在内部讲本民族语言。福建宁化县畲族甚至在本民族间交谈也用客家话。可见在语言方面，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的同化趋势相当强大，当然，畲语对客家话也不无影响，主要是它的某些词语、语音为客家话所吸收借用。比如，畲民习惯在一些名词后面用“哺”、“昼”做词尾，又习惯在表示亲属称谓的名词前面加词头“阿”。

文艺方面，客家文化对畲瑶土著文化也存在吸收、同化的表现。比如，承载了多种社会功能的畲瑶山歌给予客家山歌以丰富营养，促进了客家山歌的繁荣。明清时期，兴国山歌的兴起就与畲瑶人大量进人兴国县境有直接关系。另一方面，客家人以至整个汉族的许多优美传说、历史故事，象西游记、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孔明借东风等，也成为畲瑶人传统小说歌(山歌之一种)的重要内容。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在物质文化方面，尤其是作为适应环境的生存手段生存方式方面，客家文化较多地吸收融合了畲瑶土著文化，在制度文化的精神文化方面，两种文化既相互吸收，又更多地表现为前者对后者的同化和后者的被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