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比较梅县方言与临川方言的异同

范茂芝 陈志平

梅县是客家人聚居的三个中心之一，梅县方言在客家话中具有代表性。临川地处江西东部，与客家居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临川古为“百越”之地，从人种学上说，临川的土著居民是“山越人”，关于这一点，在三国以前的史籍中有很多记载。临川的山越族大概就是现在的畲族，可以说，畲族人是临川的土著居民。

西晋永嘉之乱至宋代靖康之乱，中原汉人有过几次南迁的运动，其中一部分沿赣江溯抚河而上，定居赣东。从赣东各地族谱反映的情况可知:宋代以前中原人迁至赣东开辟了341个新的村庄，占赣东现有村庄的2.3%，其中南北朝以前，开辟了9个新的村庄;唐代新建了23个村庄，这一时期由别的省辗转迁至赣东的中原人，新建立了44个村庄;五代至宋代，中原人迁至赣东，新建了74个村庄，由别的省辗转迁来的中原人，新建了191个村庄。如临川、南城、金溪等县的黄氏的祖先是由河南光州固始县迁来的;北宋宰相王安石的祖先是山西人，五代时，王安石的高祖父王明由浙江兴化转迁至临川，为临川王姓的始祖，历四世生王安石;宋代大儒陆九渊的祖先是从江苏转迁来金溪县定居的。这些南迁的中原人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他们一方面与土著居民相融合，共同开发这块土地，站稳了脚跟，反客为主;另一方面，土著居民被先进文化所融合，纷纷放弃落后文化而被同化，不愿被同化的则退居偏远山区，于是就有了畲人居山和南迁汉人后裔反客为主的结果。由于临川民众是由中原汉人和当地土著居民相融合形成的，表现在临川方言上:既保留了中原汉语古音韵，又吸收了百越族的语言成分。例如现在赣东各地群众仍然把人体躯干部叫“文身”，就反映了百越先民披发文身的遗风。目前，操临川方言的不仅仅局限于临川市区，还覆盖到周边的几个县，在赣方言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30年代罗常培先生出版了《临川音系)，在学术界产生广泛的影响，赵元任先生也灌制了“临川音档”作为讲课的辅助资料，再加上临川才子遍布世界各地，这些都使临川方言名声在外。

客家人的形成和发展轨迹不同。一是客家人形成时间要晚;二是客家人面对的是已经掌握了先进技术并占据着大片平原田地的汉族地主，他们远比临川的土著居民强大，客家人不仅不能同化对方，稍不留神还会被对方所同化。于是客家人只能结寨自深，以守为主，这样也就造成了客家人世世代代的“作客”情结，并且形成独具特色的“客家话”。

下面就临川市区的方言从声韵调方面与梅县方言作一比较，在方言词汇上还兼及乐安、广昌、南丰，以此论证梅县方言与临川方言的异同。

一、两地声母差别较大

古非敷奉微声母字，在梅县方言中大多数字今读唇齿音【fvl如:“文，un」辉n ，少数字今读双唇音〔pp‘ml如:“斧pu 腹Puk 粪Pun 肥P’i 味而 蚊mun ”。而在临川方言中绝大部分读唇齿音〔f]，少数读双唇音「m]，并有一部分演化为零声母。如“斧fu 粪允n 肥fi 物知t 妃fi 矛二 武知 未知i 吻知n’’。有的字文白两读，文读为〔司，白读为双唇音〔m]，如“蚊小皿 /mun

古人声次浊声母字，在梅县方言中，今音有的归阴人，有的归阳人，哪些字归阴入，哪些字归阳人，内部有其一致性;在临川方言中，古人声次浊声母字今读也分阴阳，但从下列例字的比较中可以看出，阴人多于阳人，有阳入变阴人的趋势。

古精组字与知章庄母字在梅县等许多客家方言中今音合流，都读「ts ts‘ 。]。在临川方言中今音则不尽相同，古精组字读【够招‘ 。 ts ts‘ s]，如“挤.1 秋招‘iu 洗91 早tsau凑ts‘eu 韶seu ”。古知章母字今音合流为[t」，如“缀tui制ti，，。庄母字今读[ts〕，如:“盏tsan”.

古晓匣母字在梅县方言中受古音开合口影响，开口字今一律读[h]，如:“虾ha 瞎hat 喜hi 晓hiau，，;合口字一般都读[fv]，如:“花fa 虎fu 辉6 浑vun”;临川方言开口一二等字也读[h]，如:“寒hon 幸hen ，开口三四等字则读仁9〕，如:“休佩u 现佩哪 ”。合口一二等字读作〔f必〕，如:“晦fi 花fa换肉on 歪血ai，，，三四等字读[。f]，如:“虚91 县口ion辉fi 惠fi

客家话和赣语有一个共同点，即古全浊声母字逢今塞音、塞擦音时，不论四声都读送气清音。对此，李荣先生提议“值得仔细探讨”。的确如此，客、赣方言在古全浊声母字方面演化成送气清音虽然是常例，但也有不送气的，下面就“了巨辫笨队赠叛”六字比较梅县和临川方言的异同:

 “了巨、笨、队”两地都读不送气音，表现为两地方言的一致性，适用于多数字。其余三字临川方言都读送气音，表现为两地方言的差异性，但是，我们也并不能据此得出:临川方言的古全浊声母字读不送气清音的字比梅县方言少的结论。在临川方言今读音中，还有如:“嚼toio 仅招in 竟toin 或toian等字都读不送气清音。

二、两地韵母大致相同

古音舒声有鼻音韵尾〔一m 一n 一们，人声有塞音韵尾〔 一p 一t一k佩，这些韵尾在梅县方言中俱全，如“甘ckam间ckian 耕ck叼 合hap。袜ma‘ 白p‘ak犷在临川方言中，前五个与梅县方言相同，后一个由〔一k」演化为〔一?〕，例如:“贪cham班。pan 良笋i叼 协。i印。 悦咖t。肉玮iu乙”

古梗摄字，梅县、临川方言都有文白异读的，文读一般都是前元音拼[一n]尾，白读则是后元音拼[一们尾，现以“争生平命轻听”六字为例说明:争 生 平 命 轻 听梅县白读 ts明 s叼 p‘i明 mi叨 k’i叼 t’明梅县文读 t二n sonp‘in而n k‘in t‘in临川白读 ts叼 s叼 p‘i叼 而叼 佩i叼 ti叼临川文读 ten senp‘in而n 岭‘认 tin可见两地方言相当一致。古合口见组字有无【u]介音，各地客家话很不一致。但梅县和临川方言大致相同，以假摄、蟹摄二等和山摄一二等的合口见组字375“瓜夸乖官”为例，两地方言中都有【u]介音，可见它们的相同之处。古果摄字大部分没有合口介音【u]，如梅县方言:“坐ts‘。歌ko罗10多to坐ts‘o我习。我习。”，临川方言“玻po 婆P’。 摩Ino等。此外，古通摄一等字无【i]介音，三等(除唇音外)有「i]介音，在梅县、临川方言中都表现得相当一致，如岭lu习“聋l叼 松s叨 工k叨 红鞠 篙siu佩。iu习弓kiu丁

三、两地声调差别较大

临川上声不分阴阳，有七个声调，与中古音系基本保持一致;梅县与抚州地区的广昌、乐安、南丰三县一样，上声和去声不分阴阳，只有六个声调。

古上声字在梅县方言里的读音比较复杂，如古上声清声母字今读上声:“果ku。J 纸ts1) 酒tsiuJ 短t二J 笋sunJ饼Pi叼J”，极少数字今读阴平，如:“组ts1飞 匪fi1 表piau] 鸟tiau几”。古上声次浊声母字，一部分今读上声，与清声母字的声调一样，如“老俪J 米而J 柳liu4 眼川anJ 卵fonJ 远ian4”，一部分字读阴平，如:“鲤h] 美而〕 免二n1 忍佩unl养i刃1 冷1叼1”，只有极少数字读去声，如“染加am 朗切佩览lam佩”。这些古上声清声、次浊声母字，在临川方言今音中比较单纯，一律读为上声。古上声全浊声母字，在梅县方言中，一部分今读去声，如:“户fu佩 杏h即V 俭kialn犷件k‘ian佩静ts‘in丫”，一部分今读阴平，如:“被p‘11 椅k‘11 坐ts‘。]舅k‘in〕 近k‘iun] 动t‘u们”。而这些全浊声母字，在临川方言今读音中则大都变成阳去，唯“被p‘i ”读阴平。

四、对客家方言范围的界定

方言的形成是人口迁徙

和地理环境决定的，方言区域的界定，不能完全依照行政区划来决定，但是，在有些地方却存在以行政辖区作为划分方言区域标准的弊病。如在划定赣方言范围时，江西省几位研究方言的学者都把抚州地区所辖的几个县市以及进贤县，划定为赣方言的抚广片，而把与黎川县毗邻的福建省讲赣语的泰宁、建宁的二县给丢了;把客语成分多于赣语成分的广昌、南丰二县及乐安县南部几个乡镇给划人赣方言区域。对此，我认为值得商榷。

首先从地域上说，罗香林先生在《客家源流考)中说:“福建西南部，江西东南部，广东东北部，为基本住地。”这里“江西东南部”的“东”大致包括了广昌、南丰和乐安南部等赣东部分地区。

其次是客家人的“作客”情结。在客家人聚居地区，大家都明白自己是不是客家人，而赣东上述三地群众都没有“客家人”概念，相反，只要是在当地居住了三代以上的都说自己是本地人。其实，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在客家特征比较明显的赣南于都县，那里的群众也分不出自己是客家人还是土著人。所以，不能根据有无“客家”概念，来决定其方言是不是客家话。

再次是语言上更接近于客家话。声母方面，广昌、南丰的古影母开口呼字，基本上不拼【司声母而拼零声母;古来母齐齿呼不读【t」声母，这些特征临川方言没有，很象客家话。声调方面，临川方言有七个声调，广昌、南丰、乐安三地则去声不分阴阳，只有六个声调。词汇方面，广昌等三地与临川的差别较大。现就各种刊物公开发表的少数客家话词汇与广昌等三地词汇作一比较，如站立说椅”，人多很热闹说“样西月”，“烧”的含义有“燃烧”和“暖和”两层意思，这些词汇梅县与广昌等三地都是一致的。“我”说“涯小i”或转音为小”，“吃饭、喝茶”说“食饭、食茶”，这些在梅县与广昌、南丰都是一样的。男女交合，乐安说“鸟”，刮风说“发风”，鼻涕叫“鼻p‘iJ”，挑担的“挑”说“核k‘ai”，衣服挂破了说“烂了”，不说“破了”，“活的”(相对于死的)说“生个s明 ko”，这些词汇在乐安南部与客家话都是一致的。

界定一个地方的方言属不属于这个大的方言区，除考察声韵调是不是大体相同外，还要看同一方言区的人能不能自由通话。但是，广昌、南丰以及乐安南部几个乡镇，很难与临川人自由通话，相反，广昌与于都县却能无障碍地交流。

根据以上列举的实例，我认为应把广昌、南丰和乐安南部的方言从赣方言区域内划出，并人客家话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