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客家人历史初探

张明兴 江映红

四川，史称天府之国，人口1.2亿，是中国最大省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文化灿烂。以勤劳、智慧、团结著称于世的四川2印多万客家儿女为此作出了重大贡献。四川客家人的历史可追溯300多年前，明末清初时期，当局为开拓西南部经济，从湖南、湖北、广东、福建等省移民到四川，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湖广填川”。客家先祖长途跋涉，坚韧不拔，拓荒创业，留下丰功伟绩。客家人现在分布在四川120个县中的38个县，以大分散小集中的形式在这里繁衍生息。保存完整的客家风俗文化，说较标准的客家话，客家精神造就无数的民族精英，在四川形成颇具特色的客家群体。本文拟就客家人迁徙人川的历史背景及主要路线，以及客家人的分布、客家方言区等进行探讨。

一、粤、闽客家迁徙入川的历史背景及主要路线

我国的一代文豪郭沫若在1939年所作的《德音录》中写到:“吾家原籍福建，一百五十八年(公元1781年)前由闽迁蜀，世居乐山县铜河沙湾镇。”郭沫若的弟弟郭开宇说:“我曾祖父郭贤惠讲，先辈由福建宁化至江西、湖南来到四川”。郭沫若在他的早期作品《我的童年)中，说到清初的大移民:“四川人在明末清初的时期遇到过一次很大的屠杀，相传为张献忠杀四川，四川人爱说:‘张献忠剿四川，杀得鸡犬不留。’这虽然不免有些夸大，但在当时，地主杀起义农民，农民杀反动地主，满人杀汉人，汉人杀满人，互相厮杀的数量一定不小。在那样广大的地面，因而空出了许多吃饭的地方来，在四川以外，尤其是以人满为患的川东南，便有一个规模相当大的移民运动向西发展。”

据《蜀破境》载:清初“成都所属州县人烟断绝千里内。”1949年以前的(温江县志》载:县境“劫灰之余，仅存者范氏、陈氏、卫氏、蒋氏、都氏、胡氏而已”，顺治16年(1659年)清查户口，仅有32户，男31丁，女23口，“棒棒莽莽，如天地初碎”，“简州土著只有14户(《简州志·食货篇·户口章》)”，致田园荒芜三、四十年。在此背景下，清廷采用鼓励外省人人川和强行移民人川两项措施，继湖广(元朝将鄂、湘两省区划为湖广省，近代川人沿袭元时行政区划习惯，仍把湖南、湖北省称为湖广省)人移民人川后，广东、福建等一百多万客家人迁徙人川定居，这就是四川历史上著名的“湖、广填四少l}”大规模移民运动。粤东、闽西客家人人川，有史料可查。“更推乎近代，追我始祖贤公由闽迁粤都长乐之邑。业数年矣。……黄孺人28岁，苦守节制，乾隆癸亥年(1743年)携二子与小叔雍秀公一路，上川东富顺县地名牛潮渡甘家冲，佃耕数载，年岁荒歉，又二子而亡，孙子年尚幼稚，遂搬移川西简州横山子(引自龙泉区山泉乡张隆司所存1823年撰写的(张氏族谱})”，“吾祖进兴公(清康熙年间自闽)派人川者近百支，散处成、绵、嘉定，以新都为最(引自光绪13年新都(魏氏族谱·世系考》)”。隆昌县城郊新生乡光华村的《陈氏族谱》中“广东始祖图系”和“人川祖图系”等章节载:陈姓家族于1650年至1670年间陆续从广东揭阳、长乐、潮州、汕头等地迁徙人川，逐渐聚集，陈氏家庭已在四川繁衍了13代。在四川各县各家族谱中记录人川先祖比比皆是，其族谱是迁徙经过及世系繁衍的真实记载。崔荣昌在(四川方言的形成》及孙晓芬在(清代前期移民填四川》文中列举的客家人人川时间及居住地，对当时移民情况可见一斑。

根据史料记载，广东、福建等省的客家人主要从两条路线入川:一条是从粤北经湖南的汝城、桂东、茶陵、酸陵、浏阳、平江再到长江;第二条是从粤北途经湘江流域或经湖北的恩施溯江而上人川。在川东驻垦若干年后，分北上和西进两条路线迁徙(参阅谢佐芝<客家迁徙与海外分布》、古进(客家人》)。北上路线由川东向广安、仪陇、巴中方向移动。以韶关客家人川为例，朱德元帅的祖先于乾隆45年(1780年)从粤北韶关抵达广安华莹山，于嘉庆巧年(1810年)左右迁到仪陇县马鞍山(引自朱德故居纪念馆资料)。西行部分的客家在沪县、富顺、隆昌、威远等川南地区垦殖相当长时期后，一部分仍然留在川南，另一部分顺沱江而上，到川西垦殖。以隆昌为中心的川南和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这两大板块，构成了今天四川客家群体的生活大本营，是闻名于巴山蜀水的客家聚居区。

二、四川客家人的分布

根据史料记载和我们实地调查，客家人分散在四川各地，主要分布在川西的双流、新津、温江、都江堰、郸县、彭县、新都、金堂、广汉、什郁、德阳;)l}北的江油、三台、仪陇、盐亭、巴中、通江;)ll东的广安，川南的荣昌、沪县、富顺、宜宾、威远、隆昌、资中、简阳、仁寿、彭山以及凉山州所辖的西昌、会理等38个县(市、区)，尤其以沱江流域和成都东郊最为集中。金堂当时:楚籍居民占总人口的37%，粤省籍占28%，闽省籍占巧%，其余各省共占20%，粤闽籍绝大部分为客籍人，也就是说，客家人占总人口的43%(参阅1949年前的《金堂续志))。根据史料、家族谱碟统计分析，整个四川的人口由鄂湘人和粤、闽、赣、桂等省的客家人两大部分构成，鄂湘人和客家人分别占四川当时总人口的40%和35%。根据考证，仪陇的客家人大多来自粤北韶关，成都东郊的客家人大多来自广东梅县、兴宁、五华等县，威远与资中结合部的客家人大多来自粤东龙Jll，内江的客家人大多来自福建龙岩和广东揭阳、潮州等地，西昌市的客家人主要来自五华及龙川(参阅雨青(客家人寻根》、《风土杂志·创刊号))。

四川是由移民构成的大省，也是客家人口最多的西部内陆大省。除了清初客家迁徙人川繁衍200多万人口外，还有抗日战争时期，以惠州十属为主的粤、闽、桂客家人大量人川定居;解放军南下干部中的客家人参与地方工作，定居四川;50年代以来，许多客家工程技术人员随在川兴建大型企业、科研院校的机遇来川工作并定居四川，五六十年代不少海外归侨定居四川，现居四川的客家与港、澳、台的客家同胞和世界各国的客家乡贤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上形成的、不可分离的亲情关系。

三、客家方言区

根据调查，成都市所辖的金牛、成华、龙泉、锦江、新都、青白江、金堂等区县和重庆市所辖的荣昌，德阳市所辖的广汉，内江市所辖的隆昌、资中、威远、简阳，南充市所辖的仪陇县以及西昌市的黄联关镇等区域，目前尚通行客家话。四川客家早在生活在“湖广人”时，他们始终格守“能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的祖宗遗训，使客家话一代代延续下来。在川生活了两、三百年的客家人，在客家聚居区区域内仍能流利地讲略带梅县口音的客家话，对外能流利地讲四川官话。全川操客家话的人口达150万人以上，他们至今还保留着浓郁而独特的客家风俗习惯。

以四川东北部仪陇县为例，县境的客家话，当地人叫“广东话”，集中在中部丘陵地区、人口约5万。这里的客家人人川以后聚族而居，居住在比较闭塞的山区，不仅保存着固有的风俗习惯，而且一直遵循祖训:“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客家话的语音、词汇和语法都自成体系。如下列词语(后者为仪陇客家话):

太阳—热头下雨—落水月亮—月光上午—上昼

鸡蛋—鸡春头笠—笠麻头发—头毛穿衣—着衫

客家人扩散在四川境内38个县，聚居区是客家话的区域，与汪洋大海的四川官话相比，成了方言岛，计有30多个。这些方言岛分布在川西、川南、川北。人数多少差异大。威远县石坪乡方言岛仅有几百人，凉山西昌市南安河两岸1万多人，而隆昌县多达20多万人。成都东郊龙泉骚区现有17个乡、5个镇，每个乡镇都有客家人，说客家话的占全镇38万人口的一半。说客家话的人(除极少数老人和小孩外)，绝大多数也能说居住区通行的四川官话。当今学者孙晓芬《清代前期的移民填四川》一文对此有详细叙述。

四、客家人对振兴四川经济文化的贡献

明末清初因为战乱、饥荒，整个四川一片荒凉，老百姓有“耕田行路，被老虎白昼吞食者，有乡居散处，被老虎寅夜人食者;及各州县，城垣倒塌，虎亦有径行阑食者(引自《明清史料·第六册))”，经济极为凋零。客家人移民人川，带来了励精图治、团结奋斗的客家精神，百余万客家人同湖北、湖南移民一道，把草木难以生存的荒山野岭改造成为稻花飘香、硕果累累的山间田园，将广漠的川西平原开垦成富饶美丽的鱼米之乡，使巴蜀恢复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在人烟断迹的成都，遍地植树种花，造房建肆，商贾纷至沓来，“芙蓉栽插几千株，锦江不少吴泊船”就是对这一繁荣景象的写照!

客家人垦殖四川，还把中原和岭南的农耕文明引向巴山蜀水，他们精耕细作，不仅效益倍增，而县还形成了特有的客家支柱产业，成都龙潭寺的二荆辣椒、石灵寺、西河场的大头菜、龙泉骚的批把、水蜜桃和隆昌夏布载誉天下。难怪清朝官府也感叹:“农事精能，土著不及楚人，楚人不及粤人”(参阅清同治年间《成都县志》和乾隆年间(巴县志》)。

四川尽管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但崇山峻岭环绕四周，外地的先进生产技术和产业物种很难传人四川，物产种类较为单一。客家人的移民人川，为四川引进优良的产业物种带来了机遇。红薯、玉米、南瓜、番茄、土豆、洋白莱、四季豆等粮食蔬菜作物从美洲等地传人粤、闽后，由闽、粤客家引人四川，客家人还把原产于国外的烟草、柠檬和原产于福建、广东的广柑、桔子、甘蔗、抽子、桂圆、荔枝、黄麻、木棉等经济作物带入四川，改善和优化了四川的产业结构(参阅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中国历史}、1949年以前的(云阳县志)、(三台县志)卷二十五)。雍正年间从福建龙岩移民至金堂的傅氏善种烟草，当时傅氏烟草名于绵城并运销四方、获得大利，随后百姓争相种烟。在东南沿海，人们往往把从外国传人的物品都冠以“番”字而呼其名，四川客家人至今还把南瓜、红薯分别叫做“番瓜”、“番薯”，足以说明这类从国外传人的物种是由客家人引人四川的例证。

四川的饮食文化璀璨夺目，而明代以前的四川菜肴，大多以盐、姜、蒜、搪为主调料，普遍流行微辣甜咸的味型，川人喜好以姜、蒜之辛辣祛除自身在潮湿气候中积存在体内的寒湿(参阅《华阳国志》、(魏略))。原产于墨西哥的辣椒刚传人中国不久，即由广东客家引进人川，广泛栽种于巴蜀大地。在四川很多地区，至今仍然将辣椒称为海椒，意为从海外传人的辣椒。客家人同其他民系一起，在实践中发现了辣椒在菜肴中具有增色、溢香、提味的特点，将辣椒和花椒作为新调料烹做菜，终于形成了闻名遐迩的、以麻辣为主味型的川菜大系列，使川菜荣居于中国四大名菜之中。为了抵御四川的湿润气候，川人从此改用辣椒代替姜、蒜祛寒除湿。

客家人人川，使原有的巴蜀文化增辉添彩。清代，风行于天府之国的《采茶歌》，是由广东客家引人四川的。广东梅县、五华、兴宁等地客家人迁人成都洛带以后，带来了广东嘉应地区每年春季办走马灯、鲤鱼灯、凤凰灯、白莲灯、菊花灯等丰富多彩的灯展活动，巴山蜀水受此影响，“自州城至乡村、庙宇无不悬灯结彩”。随着斗转星移，终于演变成今天扬名大江南北的成都青羊宫灯会和自贡恐龙灯会。

五、客家会馆和客家建筑

四川幅员辽阔、大规模移民人川插占土地，在这个大环境中，以原籍地缘关系为纽带的民间互助组织—会馆，在全省涌现，遍及移民所到城镇乡野。会馆始建于康熙初年，晚则光绪年间，为数最多是在乾隆、嘉庆时期。各省会馆供奉神抵或先贤，客家人建南华宫，供奉南华老祖(即六祖慧能禅师)或庄子。

经过二、三百年的战祸浩劫和风雨剥蚀，成都东郊洛带镇、三台县撞川镇、刘营镇、金堂县土桥镇、广汉市内古北街等地的客家会馆至今保存完好。据不完全统计，全省共有近二十座客家会馆。这些会馆中，尤以成都洛带镇的南华宫令人赞叹，两边悬挂着“两广会馆连粤岭，双湖庙宇接沱江”的楹联，整个会馆用琉璃黄瓦盖顶，金碧辉煌，四角高翘，势如凌云，其建筑造型和楹联，无不显示出客家人刚强弘毅之精神。

此外，具有中原和岭南建筑风格的客家民宅建筑，到处可见。如果身临蜀地，即可目睹客家建筑风格的民宅有:成都东郊石灵寺碉楼、涪陵市明家乡双石村瞿九畴土楼、巴县木洞镇蔡家碉楼、成都市青白江区姚渡乡、秀水乡各占地40余亩的客家庄园，气势恢宏，颇为壮观。宜宾县横江土楼，宜宾县李场镇客家民宅“顽伯居”闻名遐迩，特别是“顽伯居”的“德门瑞寻书香远，兰砌春深雨露多”令人回味的楹联系客家原本是名门望族、诗礼世家的生动见证(参阅季富政(四川民居散论》)。

蜀中无论是草房还是瓦房，大都采用具有客家风格的“四合院”建筑格局。四川客家重视房屋的外观造型，尤其注意房面上的装饰，典型的“中花”造型，房顶两端高高上扬，形成“鳌尖”，是客家人团结拼搏、壮志凌云精神面貌的表露。

六、四川客家与海内外客家心连心

客家精神、客家传统鼓励着一代代客家人。客家人的刻苦耐劳、刚强弘毅的精神鼓舞着四川客家人坚持不懈地动勤创业，团结奋斗，四川客家涌现了不少中华民族精英和名人。如人民共和国和人民军队的卓越领导者朱德，当代大文豪郭沫若，著名英籍华人女作家韩素音，成都义和团红灯照首领、反清传奇女英雄廖观音，对当代天文学作出重大贡献、其成就与知名度可以同哥白尼、爱因斯坦相提并论的刘子华等都是四川客家人。

四川又以人口众多，物华天宝，地灵人杰冠居于中国西南部世界。在客家聚居区附近有驰名中外的都江堰、唐代女皇武则天故里及皇泽寺、素有世界第一大佛之称的乐山大佛等人文景观和风光旖丽的九寨沟、长江三峡、大熊猫自然保护区、海螺沟冰川世界等自然景观以及青城山、峨眉山、蜀南竹海等自然人文景观。在客家人分布区域内，还有蜀锦、蜀绣、漆器、瓷胎竹编，竹丝扇等饮誉中外的名特产品和有国酒之称的“五粮液”、“郎酒”、“沪州老窖”、“全兴大曲”、“沱牌大曲”以及可以同粤东北梅菜干媲美的宜宾芽菜、南充的冬菜、成都龙泉大头菜。

四川客家大本营之一的成都市是中国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中心，成都地处长江流域和成渝、宝成、成昆铁路的交汇处，与世界上许多重要城市开通了空中航班，公路四通八达，交通比较方便。最近中央政府出台了加快中西部经济发展的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成都龙泉骚工业园区地处客家人聚居区的腹心地带，这为海内外客家人团结奋进建功立业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四川客家人和海外客家乡亲的亲缘关系源远流长。在两、三百年前他们的祖先曾经共同生活在一个故乡福建宁化一广东梅县等地;寻宗溯源，他们的先祖在七百多年前都是来自“中原士族、三朝遗民”。在明末清初，许多宗族同宗兄弟姐妹分路外出创业，一支远赴南洋及世界各地;一支西进四川，垦荒建园，振兴巴蜀经济。四川客家与海外客家有着历史形成的、不可分割的血缘亲情关系。“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热情好客的二百多万四川客家人，时刻思念着国内外客属乡贤，欢迎海外和祖国各地的客家乡亲，往临天府之国，恳亲作客，衷叙乡情，观光考察，共谋发展。

愿海内外客家事业日升月恒，震古烁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