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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从何来\客家地区二次葬成因质疑 创建日期:    字体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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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者:张维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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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地区二次葬成因质疑

 

张维耿

 

客家学研究鼻祖罗香林先生在《客家研究导论)中提到,“客人向南迁移,每负祖骸俱行,当其初达比较安适地方的时候,感怀世运,祈福心长,相度宇基,实为至要;而先人骸骨,又不能久暴不藏,以是而专门为人们相地吉凶的堪舆先生便应运而生,久而久之,遂成一种特别风气”。①后人谈到客家地区二次葬的风习,大都依从罗说。韩素音在(客家人的起源及其迁徙经过)一文援引1962年梅县一位姓钟后代的口述,这样写道:“他们在移居的时候,每家都到郊野发掘其祖先的葬地,把骸骨盛在一个所谓金粤里,由家中的男人背着,妇女则肩挑其他一切用品。当抵达重新定居的地方,客家人叫做‘新山’的地方,就把金婴放在树下,让先人得到安息。以后找到适当的地点作为新坟,把先人骨骸重新安葬在那儿以后,才为自己建造房屋。”②1989年梅州客家联谊会编印的(客家与梅州》也是这样介绍二次葬的习俗:所谓“二次葬”,“即亲属死后先用棺木埋葬,葬后三年取出骸骨,装在陶罐(又称金婴)内,另择吉地再重新建坟立碑”;还指出“这种‘二次葬’习俗,是客家人历史上形成的。数百年来客家人在兵荒马乱中过着流移转徙的生活,当他们转移到新的地方时,都要将祖先、亲人的骸骨带上,在新的居留地重新安葬,不愿让祖先、亲人的骸骨遗落‘他乡’。”③

以上关于二次葬的论述,其要点是:(1)客家人是一个不断迁徙的族群;(2)客家人迁移时总是带上祖先的骸骨,到了新的居地再择地安葬,因而形成二次葬的习俗;(3)二次葬的成因是为了不忍让祖先的骸骨遗落原居地。这样去认识和解释客家地区的二次葬,我个人觉得有不少疑问,很难经得起仔细的推敲。

一般学者认为,中原客家先民向南迁徙自西晋少数民族南侵开始,多因战乱或灾荒,是迫不得已为之的。北宋年间,客家先民也是因为躲避战乱才进人闽西,历经数代,终于孕育了客家族群。客家人形成之后再往各地迁徙,或是为了躲避战乱,逃脱官兵追杀,或是为了解脱贫困,求得自身发展,也都是在无奈的情况下离开家园的。这样一来,人们不免要问:若是兵荒马乱中仓促抛离家园,怎么可能有时间先到郊野墓地去挖掘祖先骸骨,再赶赴抒镇买回陶罐,然后将骸骨清洗整理盛人罐内呢?逃难途中扶老携幼已是困难重重,又怎么还有可能再承受祖先骸骨的重负呢?若是遭受严重灾害逃荒而去,果腹尚且不易,又何来余钱购买陶罐?长途跋涉饥饿难忍,又怎奈背负骸骨之累呢?若是为求自身发展而迁移新地,又怎么会在目的地不明或脚根未站稳的情况下举家动迁,并背负祖先骸骨贸然前去呢?联系客家人叶落归根的浓郁乡情和客家人的迁徙历史,提出的问题就会更多了。

章炳麟先生早在1922年为罗岁羽云的《客方言》所写的序中就有这样的看法:客家人逾岭而来,“往往思故乡,其死也,下定数岁之后,必启而捡其骨,放人陶罐中,便可提携,使他日得归葬”。④就是说,客家人死后用棺木下葬数载之后收捡骸骨盛人陶罐,其初衷是为了日后方便带回故里安葬。这样解释二次葬的成因,强调了汉族人民思念故乡的情结,是更为可信的。王增能的(客家人的丧葬文化》一文,虽依从旧说,认同客家人“弗忍抛亲别祖,乃负盛其亲人尸骸而葬之新地”,但也同时指出,“一俊世道太平仍负其亲人之尸骸之婴返归故里。熟料世道纷争,战乱频仍,故园之思,终不能如愿”。⑤可以这样认为,客家人的二次葬,其成因并非迁徙时带上原居地祖先的尸骸到新居地安葬,而是迁到新居地后先人去世始用棺木下葬,经数年收捡骸骨盛人陶罐,为的是有朝一日方便带回原地安葬,岂料战乱灾荒频仍,终于无法如愿,这才在新居地择吉安葬。

汉族人民有着深沉的眷恋故土之情,虽迁居异地历经数代,仍不忘寻根问祖,追根溯源。客家人也不例外,其浓郁乡情甚至远比别的族群为重。旧时到外地谋生的客家人,到了晚年,担心一把骨头抛到外地,多有回客家故土终老的。远至海外的客家人,旧时发了财,多有回祖籍买田置屋的,俗话“一斗转唐山”,就是这个意思。改革开放以后,东南亚的客籍老人,怀有叶落归根的思想,不想死在异邦,也有回祖居地养老终老的。前年在海口市候机室,碰见说客家话的祖孙三代八九口人,一问,原来他们移居宝安数代,生活好了,便一同乘机自深圳经广州回海南那大(澹县)祖居地扫墓来了。这些年来,客家摇篮宁化石壁举行大规模的隆重祭祖活动,更充分表现了客家人的故园情结。如上所述,怎能想象,客家人迫不得已流离转徙,一开始就背上祖先骸骨,不打算再回故园去了呢?

二次葬这一客家人特有的习俗,应是南宋孕育出客家族群之后才最后形成的。联系闽西客家人迁移的历史记录,更可以看清二次葬的成因。据梅县(张家围张氏族谱)记载,第117世祖端公始迁汀州宁化石壁村,至122世化孙迁上杭县北乡,为上杭开基祖。由122世祖至126世祖,其墓葬均在上杭或邻近武平境内。127世祖墓地不详。128世祖先伊由上杭迁回宁化石壁村,葬于该地。129世祖旭绍于元至正年间因世乱移居上杭县来苏里,为张家围始祖。始祖及二世祖均葬来苏里。三世祖万三去世后亦葬来苏里。四世祖肇一兄弟同由上杭迁入程乡徐溪双溪口(今蕉岭县境内),后将万三公金婴迁葬徐溪。肇一公去世后墓地在邻近徐溪的平远义化都。自五世至八世祖,其墓地均在徐溪,中有七世祖批原葬三坑石子塘,后归葬徐溪的。九世祖守约旅化州以疾官归,移居程乡城内(今梅城),去世后归葬徐溪。十世祖一弘于梅县城东下市攀桂坊后名张家围开基。自十世祖以下,先人墓地均在梅县境内。⑥从以上记述可以看出,张氏先祖自居宁化石壁以来,经过多次迁徙,其后裔有徙外地数代之后返迁故里的;历代墓葬大多在新居地近处,也有自新居地移葬旧居地的;个别先祖遗骸迁葬后代新居地,是在安居之后为之,未有迁徙时负上祖先骨骸的。因此可以断定,二次葬的成因当是为了日后将祖先骸骨带回原居地安葬,而并非为了带往新居地建造新坟。

客家人迁徙时带上祖先的骸骨,不能说绝对没有。《蕉岭县新埔镇上南村民俗调查》一文就记述了明永乐年间林氏七世祖隐史携带其父骸骨自大麻溯江而上至南山定居之事。⑦但是不宜扩而大之,以为凡客家人迁移时都不愿让祖先骸骨遗落原居地,因而普遍背负婴骸至新居地。关于二次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客家先民因战乱或灾荒离乡背井、迁移异地之后,有客死他乡者,先用棺木下葬数载,然后收捡骸骨盛进陶罐,本想带回故里安葬的,谁知无法返回,只得在新居地择吉再葬,于是形成了二次葬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