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客家住区的俗神和俗佛
    作为世俗化的宗教，或者世俗同宗教结合的产物，民间信仰里某些神、佛同宗教有些联系、又有些区别。
    举例言之，民间信仰里有"活神仙"、"活菩萨"一类人物。民间认为，他们生前施展法力，为民造福、免祸，死后成神成佛，继续为民造福、免祸。妈祖、定光古佛分别是"活神仙"死而成神、"活菩萨"死而成佛的人物。妈祖很快得到宗教的认可，道教《太上老君说天妃救苦灵验经》托道教尊神老君之口，将妈祖纳入了道教俗神的系列里;定光古佛在民间信仰里，生前、死后都是一副"僧不僧、俗不俗"的模样，杀生、过问世俗生儿育女之事，是僧、是佛却不脱俗，称之为"俗佛'佩乃是切实中肯的。
    在客家民间信仰里，俗神和俗佛常显出神佛莫辨的混杂。本来，"曰圆寂，日茶毗，皆言和尚之死;曰羽化，日尸解，悉言道士之亡。"①属于常识，《临汀志》里却记有和尚"尸解"的说法，略谓:
    僧宗佑卜，宣姓，长汀县人。”一跌坐而逝，有《语录》行世。禅钠间或传，示寂时以俗礼葬。逾月启棺，空然无有，谓之“尸解”去。
    这种混杂，正是民间信仰的特征之一，不足垢病也。
    第一节 妈祖和茶七娘
    妈祖姓林名默，人称林默娘，福建莆田泥州人。早慧，知书达礼，生前曾多次于海上救人。相传，死后亦常“显圣”、“示梦”、“示神灯”，救助海舶、舟人于危险之中。1127年被封为“崇福夫人”，此后得到的官方封号还有“灵惠夫人”、“灵惠昭应夫人”、“灵惠妃”、“护国助顺嘉应英烈妃”、“灵惠助顺嘉应英烈协正妃”、“灵惠助顺嘉应慈济妃”、“灵应协正嘉应善庆妃”、“显济妃”、“护国明著天妃”、“护国辅圣庇民显佑灵感广济助顺福惠威烈明著天妃”、“昭考纯正孚济感应圣妃”、“护国庇民昭灵显应仁慈天后”、“福佑群生天后”、“诚感咸孚天后”、“显神赞助诚感咸孚天后”、“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宏仁普济福佑群生诚感咸孚显神赞助垂慈笃枯天后之神”等，民间多以“妈祖”、“天妃”、“天后”、“天上圣母”等称之。
    妈祖崇拜在宋代已传入客家住区。宋修(临汀志)记:
    三圣妃宫在长汀县南富文坊。乃潮州祖庙灵惠助顺显卫英烈侯博极妃，昭脱协助灵应慧枯妃，昭惠协济灵顺惠助妃。嘉熙间创，今州县吏运盐纲必祷焉。
    这里所记“灵惠助顺显卫英烈侯博极妃”即妈祖，是“灵惠助顺嘉应英烈妃”、“灵惠助顺嘉应英烈协正妃”等封号的综合。另一部福建宋修方志《仙溪志》亦记:
    三妃庙，在县东北二百步，一顺济庙，本渭州林氏女，为巫，能知人祸福，投而人祠之，航海者有祷必应，宣和间赐庙额，累封灵惠显卫助顺英烈妃，宋封嘉应慈济协正善庆妃。沿海郡县皆立祠焉。一昭惠庙，本兴化县女巫，自尤溪来，善禁咒术，投为立祠，淳枯七年赐庙额。绍兴二年封褥应夫人。一慈感庙，即
县西庙神也。三神灵迹各异，惟此邑合而祠之。有巫自言神降，欲合三庙为佩.，邑人信之，多捐金乐施，殿宇之盛，为诸庙冠。
    看来，《临汀志》所记“三辱妃庙”同《仙溪志》所记“三妃庙”一样，祭祀的乃是苞括妈祖在内的三位女神:妈祖、“昭惠协济灵顺惠助妃”(昭惠庙神)、“昭贩协助灵应慧枯妃”(慈感庙神);“运盐纲”即运盐船队，唐、宋称成批运送货物的组织为“纲”，如“茶纲”、“盐纲”、“花石纲”等。李世熊《宁化县志》记:
    天妃庙即夫人庙。庙在邑南塔下街。天妃林姓，世居莆田之渭州屿。五代闽王时，都巡检林愿之第六女也。生于宋元枯间，一云太平兴国四年。幼悟秘法，长能布席渡海，乘云游岛。雍熙四年升化。是后常衣朱衣，飞翻海上。宣和中，路允迪使高丽，中流八舟七溺，独迪一舟神降于椅，安流以济。使还，奏闻，特赐顺济庙号。自后救疫御贼，屡有奇烈，不可掸述。
    明永乐间，内宫甘泉郑和有遥罗西洋之役，各上灵迹，封。弘乍普济天妃，，立庙致祭。或遣官出使琉
球等国，率以祭告祈祷为常。乃宁化不知海舶为何物，无故而祀天妃，得无诌乎?
    妈祖主“航海安全”，宁化等客家住区远距海隅，“不知海舶为何物”，为什么也祭祀妈祖?妈祖出于福建莆田，长汀的妈祖最初却从广东“潮州祖庙”分香而来，其间究竟有何关联?
    回答这两个问题，似应从汀江和汀江航运说起。
    汀江又名郸江。《读史方舆纪要》记“汀江”之名的来历说:“天下之水皆东流，唯汀独南，南丁位也，以水合丁，故日汀江，州亦取此”。汀江发源于宁化县，流经宁化、长汀、武平、上杭、永定五县，再南流进入广东韩江，经广东澄海县注入南海。汀江上临赣南、中经闽西，下通粤东，所以被赣南、闽西、粤东的客家人称为“母亲河”。
    汀江内河航运在唐代已初步开发。宋代，汀州所属六邑由食浙盐改为食福盐和漳盐，长汀、上杭、连城、武平四县后来又改食潮盐。
    汀江的大宗航运，除“盐纲”①外，又有“木纲”。木纲将闽西、赣南出产的木材扎成木排，经汀江、韩江漂流至潮、汕销售。
    汀江河道险阻，过往舟人有“纸船铁舶公”之说。汀江在上杭境内就有龙滩(又名龙口滩)、乌鸽颈滩、灌滩、白石滩、栖禾滩、目忌滩、七里滩、大瞪滩、小瞪滩、锅峰滩、三潭滩、伯公滩、上埔滩、下兰滩、乌虎滩、岐滩、拖船滩、上徐滩、下徐滩、碧钩滩、大沽滩、长峰滩、新峰滩、南蛇滩等险滩30余处，在永定境内亦有穿针滩、虎跳滩、猪妈滩、棉花滩、吊滩等险滩9处。其中，穿针滩“河道狭窄，仅能容一船而下，水流急而快，因此，舟船到此，不得有半点偏倚，驶船形状，俨若穿针。继而有马寨滩、小池滩、摺滩等等。尤以摺滩为险，航道多摺，弯弯曲曲，浪滚层垒，水势所往，忽东忽西，船只通过有如游龙戏水”，吊滩“滩陡石多，波涛汹涌，船只逆航，全靠绳索拖引而上，顺航亦无法驾揖，全靠绳索吊控，随流缓放出滩”，大沽滩“是汀江难度最大的险滩。滩窄水急，乱石张牙，船只过滩，经常触石而沉，因此船工过滩时无不全神贯注，奋力拼搏，非航道熟悉、技术高强的船工，很难保证行驶安全。旧有‘铁销公’之谚语，就是人们对机智勇敢、操作熟练的船工们的赞颂和高度评价”。
    汀江内河航运的开发和发展，使得汀州、潮州之间舟揖往来、人员互动日益频繁，汀江内河航运的险阻困苦又使得汀州、潮州有了共同的妈祖信仰。
    《临汀志》记:
    普应庙，乃福州南台闽越王庙二将，左协威广惠灵应侯，右诩忠嘉泽显应侯之行祠也。”佩治平中增筑城垒，辟门架楼，军校运材，荡于幕水，遥祷二侯，愿祠以报，顷之木出于潭，乃立庙通远门上。
    治平是北宋英宗的年号(1064一1067)，其时妈祖信仰的传播尚囿于莆田一地，林国平、彭文宇《福建民间信仰》谓:
    妈祖死后100年，元枯元年(1086年)，其信仰才扩大到距岛百里之外的涵江三江口一带,……。
    汀江“运材”和汀江“暴水”，使得当地军民对于“纲运之护”的神明祈盼有加，这是普应庙神附加了“纲运之护”的功能、也是妈祖信仰后来得以播迁入于客家住区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