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初,描绘晚清社会市井万象的通草画,曾在海上贸易兴盛的广州口岸风行一时。通草画色彩的瑰丽、形象的繁缛、画面的精致等艺术特征,恰好迎合了欧洲上流社会的艺术品位。
这些糅合西方画技、展现东方情调的通草画,被远渡而来的西洋商人当作活色生香的东方印记带往异国他乡。如今这些传世之作被英国、瑞典、俄罗斯、美国等国的博物馆收藏,成为研究各国近代海上贸易历史的珍贵资料。
广州博物馆馆长、历史学博士程存洁对记者说:“通草画曾经在国内几乎绝迹了,这门绘画技艺也濒临失传。直到2000年,英国一位叫伊凡?威廉斯的老先生向广州博物馆捐赠了个人收藏的70余幅通草画,才开启了广州通草画的收藏和研究工作。”
海上贸易催生通草画
广州古称番禺,是古代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发祥地。明清两代政府实行海禁政策,广州成为唯一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形成了空前的全球性大循环贸易,并且一直延续到鸦片战争前夕。
“通草画的兴起源于当时欧洲市场的需求。在摄影兴起之前,绘画是传达世相最好的载体。相对于通草画,外销的玻璃画、传统国画等绘画类型,不仅价格昂贵,而且便携性远不及通草画。此外,通草画题材广泛、写实性强、色彩亮丽,深受外国人喜爱。”程存洁说。
清代,广州13家规模鼎盛的行商垄断了对外贸易,被称作“广州十三行”。清政府规定,外国人到广州后,只能在十三“夷馆”(外国人在华馆舍)寓居。当时,紧邻十三“夷馆”的同文街和靖远街画室林立。
为了迎合西洋客商的需求,十三行聘用大批画匠创作通草画,题材多为洋人热衷的港口风景、官绅仕女、耕织养蚕、采茶渔猎、走卒商贩、花鸟虫鱼,市井万象无所不包,可谓当年社会生活和自然生态的全景图。
画纸被洋人称为“米纸”
提及通草画,不得不提到中国近代绘画史上的独特画纸——通草纸。“古埃及的纸莎草纸,死海的羊皮古卷,印度的佛经贝叶,以及苏轼和黄庭坚酷爱的高丽笺纸,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是通草纸,对于大多数人则是陌生的。”程存洁说。
通草是一味药材,曾在南方广为种植。古时,通草曾用于制作假花。程存洁说:“当时西洋水彩的画纸依赖进口,价格不菲。因此,画匠们便把目光锁在‘通草’这种植物上面,通过截取通草的茎髓,削成薄片状,制成画纸。通草纸比较纤薄透明,因而被西洋人误认为是糯米所制,称其为Rice Paper(米纸)。通草这种天然的植物纤维,非常易于着墨,颜色牢固持久,且成本低廉,因此成为当时广为采用的画纸。”
最早睁眼看世界的画师
谈到通草画画师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程存洁认为他们是“最早睁眼看世界的画师”。
彼时,广州口岸贸易的繁荣,不仅聚集了洋商、传教士,也吸引了一批来自欧洲的画家。从18世纪中叶起,欧洲的一些职业画家就来到南中国沿海写生,他们潜移默化地将西方绘画风格带到了广州。
程存洁研究过一位名叫林呱的通草画画师,他与英国画家乔治?钱纳利交往颇多。钱纳利于1825年来到澳门,并在广州帝国商行居住了两年。其间,林呱在绘画风格上深受钱纳利的影响。林呱等一批广州画师在欧洲画家的影响下,将西方绘画原理引入本土绘画。他们在与西洋商人的长期交往中,不仅学会了外语,还了解和掌握了西方的风俗和审美情趣。他们积极汲取异国绘画精髓,采用透视法、明暗法、解剖学等西洋画技,将本国风土人情以中西合璧的画风绘在通草纸上,既迎合了西洋审美,又展示了东方风情。
程存洁说,通草画多为洋商定制的外销画,与中国传统画作不同,通草画流水作业性强,同一题材多,其中不少图式成为模板被大批量绘制,卖给不同国家的洋商。因此,通草画的画师常被认为没有灵性和个人风格。“但是,通草画是不可替代的反映口岸风情和市井风情的历史记载,展现了19世纪的广州在中外经贸以及文化交流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从中国绘画史研究价值来看,通草画画师是最早睁眼看世界的人,他们通过民间渠道吸收西洋画技,与传统中国画风相糅合,是美术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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